裘海升的大夫這幾日一直躲著不見旁人。連熬藥的爐子藥盅也挪來了他房裡,一應親力親為。
想都不必想,這是裘海升的要求。
人總有三急吧。當大夫從茅房中提著腰帶愜意地出來,候在門前的,便是蹲點多時的松風。
大夫被謙和“邀請”至聖女的房間,她躺在床上半靠著,手裡拿著一卷書翻看著,披著外衣。
見人來了,只是垂著頭恭敬站著,不卑不亢,一聲也不吭。
她也並不搭理大夫,只是繼續翻著手上的書冊。就這樣靜靜的消磨,熬下去。
爐子裡有意多添了幾塊炭火。又添了些暖和馥郁的香料,屋子裡香得刺鼻。
他當然知道梁驚雪把他擄來此處意欲何為,饒是裘海升再口齒不清。這些天的相處,他也摸清了那日究竟發生何事。
大夫之所以選擇站在裘海升一側,倒並非是因為忠心,而是先前“羌活”一事,他幫著伊闖他們擺了聖女一道。此刻他若投誠,聖女也未必能容他,不若拼自己一身醫術,將裘海升治好,反倒有一線生機。
梁驚雪在江湖上打拼這一年多,早已不是當年的純真心性,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所想。
她之所以下令裘海升癱瘓的藥,而非直接送他上西天,是因為裘海升的威望在此,她不可明目張膽將他殺掉,授人以把柄。
更何況,梁驚雪也不想讓他死得這麼痛快,絕雲派的後山埋了那樣多的人,他總不能臨死前都不去看一看吧。
他素來最愛躲在裘夫人身後,躲在三個弟子身後,利用他的權柄,兩張嘴皮子上下一動,便有人替他去解決問題,解決麻煩。而他卻摘得乾淨,置身事外,好像這樣,他就雙手乾淨,不曾沾染鮮血。
那些冤魂,梁驚雪偏偏要他親眼見一見。
裘海升生性多疑,此刻癱倒在床更是疑心生鬼。目下,他唯一信賴的只有大夫一人,大夫在這裡多留一剎,他的懷疑便如星火投林,一旦點燃,再無法熄滅。
梁驚雪現下要做的,就是斷了裘海升與大夫這最後一條相互取暖的生路。
她有意將書冊翻得嘩啦啦響,一側還擺了個水漏,滴答滴答,大夫站在屋子裡煎熬至極,明明只過去了半個時辰,卻好像一輩子那樣長。
他開了幾次口喚聖女,梁驚雪只是翻著書冊不答。
他實在沒法子,終究是鞠躬行禮:“聖女若無事,我還得回去伺候裘長老服藥。若是晚了一時便要怪罪的。”
梁驚雪並不抬頭,只是目光依舊盯著那書冊上,終於懶散地開口:“我這屋子裡點的薰香如何?還請大夫幫忙看看,可有不利於康養恢復的。”
大夫雖不解她是何意,卻還是湊近香爐,以銅匙撥開香灰,仔仔細細聞過後道:“這薰香裡的合歡皮和沉香。原是安神解乏,催眠的好東西,但聖女如今癱臥在床,還是宜多走動,總躺著不利於康復。”
“那換成什麼合適?還請指點一二。”
“宜新增一味鬱金,再新增一味麝香,活血清淤,再好不過。”
梁驚雪終於放下手裡的書冊,看向大夫,婉然笑著道了一聲謝。候在一旁的松風立即撥了香灰,命亭霜依照大夫所說,去庫房裡取來這些香料。
亭霜乃屬龍掌門門下,依理與梁驚雪是並不對付的,可如今也甘為驅使,大夫猶疑:難道今後絕雲派真會落在眼前這個女子手上?
他的動搖被梁金雪捕捉,看得一清二楚。
梁金雪並不是來給他下馬威的。而是向他丟擲橄欖枝。當他給出第一個建議時,他的步子已經不由自主地向這邊邁了。
權勢之爭,他當然無法中立,更無法兩頭討好。
“”可還有其他的關竅,需得注意的?”她發問。
剛才的建議得到了首肯和尊重,大夫便也繼而開口:
“聽聞聖女雙腿無力,需得多加刺激穴位,每日多按摩,再輔以藥浴,待有知覺後便勤加走動,慢慢的,總會好起來的。”
“刺激穴位?”一旁的松風好奇地問。
大夫點頭,詳細解釋道:“是,越是敏感疼痛的穴位,如十二井穴,便越得多加刺激。以手指關節揉按,或是施以銀針皆可。”
“多謝提醒,定然好好遵從。”梁驚雪恭敬一笑,暗地裡打了個哆嗦。拿銀針扎手心腳心?這真不是要自己的命?
“若沒有什麼事,我便先告退了,萬望聖女好生歇著。”大夫終於敢將這話再開了口。
梁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