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收回暗格。
裘海升目光溼冷似河道不見天日的腐爛淤泥,終於再度垂落在瀕死之人身上:“你以為我會在你這小陰溝裡翻船?”
零稚已然說不出話來,只是任渾身血液發了瘋,長了腿一般自出口逃離這具軀體,隨著一道道急促的喘息,雙目漸漸模糊。
蓬亂的頭髮,血汙無眼,爬得到處都是。
裘海升依舊怒目圓瞪,斥責不休:“蠢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的東西!你這些雕蟲小技,拿去哄哄黃髮小兒便罷了,敢來我面前丟人現眼?我怎麼就教出了你們三個蠢王八!”
“如此難堪大用,竟有臉覬覦掌門之位?早知當年便不該帶你回山!”
零稚已再無對質之力,聽得此語,空餘右手在地上死命抓著。不甘地抓了放,放了又抓,再抓……再放……手指磨破了,磨禿了,抓出一道道滲人的血痕。
裘海升渾濁泛黃的眼白,忽而有些什麼在閃,梁驚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裘海升花白的鬍子戰慄著晃動,挺著佝僂的背,在零稚氣絕前,落下最後一句師訓:
“這個位置,我可以給!你,不能奪!”
梁驚雪確認零稚聽見了,她隱隱看見他唇角詭異地凝固,定格在一個似笑非笑的抽搐後,很怪異。
更怪異的是,裘海升沉默地盯著他的屍首,好似瞬間疲老。
像一堆發白枯灰,被風吹過了就散了。
她想,師徒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到了家了。徒弟盼著師父死,師父對徒弟像防賊。
師父……徒弟?
梁驚雪躺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忽然升起個駭人的猜測,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來不及將這個猜測朝深裡去挖,便聽見冰冷的腳步朝自己而來。
她安然合上雙目,心中倒數。
“三……”
穩穩的腳步只餘一丈遠。
“二……”
靴子驟然止住在半步外,打顫。
“一……”
絕雲派十幾年來的幕後掌控者,此刻轟然倒塌。
裘海升縮在地上,渾身抽搐,手似雞爪痙攣,一雙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除去不解,憤怒,更多的是震驚。
怎麼會呢?哪裡出了疏漏!
那茶水自己分明沒有喝,只裝模作樣嘴唇沾了沾杯沿而已!
是誰!是誰!誰在何處暗算了自己!
誰能暗算自己?
零稚?松風?還是聖女!
他無暇細想,整個人都顫抖著發癲,口吐白沫,在地上打著滾,狀若中風。在癲狂發抖到最劇烈的剎那,又瞬間平靜下來。
在片刻詭異的平靜後,他的頭顱如中邪了一般扭動震顫,雙目暴突,面部肌肉痙攣成詭異的表情,面板內似有隱蟲蠕動,脖頸以下卻彷彿一具殭屍,呆板僵硬像具木雕。
就在此刻,梁驚雪抱著腿忽而抽搐起來,手足相就。與裘海升的不同,她只抽搐了幾下,便歸於沉寂,昏了過去。
急匆匆的腳步聲靠近。
銅手爐砰的落地,裡頭的炭火灰摔出,四下濺了一地。
桌上的馬吊還如松風走時那樣安靜地擺著,只是一派和諧共打馬吊之人,已然躺得整整齊齊。
地上癱倒著三具軀體。一個死不瞑目的,一個口歪眼斜的,一個睡得安詳的。
今日之後,絕雲派的高層幾近全軍覆滅。弟子們並不知曉內情,只驚歎近來這風水也變化得太快。
先是跌落雲端,囚禁于飛雲瀑之下的掌門。再是異軍突起的聖女,再到接連橫死的雙劍。
現下又折一劍,連裘海升也重病臥床不起,日日夜夜只反反覆覆說著不要人照料,不僅趕走悉心伺候的松風,撞倒湯藥,對身邊所有弟子也毫不信任。
唯餘門派內的大夫守在裘海升身側,日夜照料他的病軀。
有好事的弟子私下打探內情,只得到一句中毒所致,其餘什麼也不肯透露了。
不過送飯的弟子進去時,隱約摸清了個大概:裘海升如今脖頸以下再無知覺,口齒更是不清。或許餘生只能癱瘓在床榻之上度過。
相較於裘海升的遮遮掩掩,梁驚雪那邊的情況便清晰得多。門派內上下皆知她病情並不樂觀,連日臥床,說是腰部以下已無知覺。
然而,“門派內上下皆知”並非好事之人打探傳播所致。
而是她說臥床無聊,有意將各路弟子邀來房內閒聊,一把鼻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