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無人監視後,他的視線落到依然別在架子上的地圖上。
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意見很誘惑人。
雖貴為大皇子,但母親出身寒微,又長年在軍營生活的燕南一向與中下層官吏及士兵走得近,行軍打仗,也見多了真實的百姓的生活。他說北地苦寒,不是引一句文士漂亮的詩書而已,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倘若能與昭國開關通市,憑藉這南國土地的富庶,大雪來襲之時,不知有多少北燕百姓可免於飢寒。但,在皇太子,在北燕大貴族的心裡,不斷攻打昭國的目的,早已從當初的生存危機轉向了對昭國華麗的錦緞、動人的歌舞,以及嬌柔美女的貪慾。
即使是父皇,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站在那場奪嫡之爭的外圍,燕南看得很清楚,父皇的意思,是隻要北燕的血性還在,就好,而征服昭國的美妙,無疑能把這種血性激發到最高。
“被人那樣掃一眼,果然還是很不舒服的呀!”
蘭塵捧著杯子直嘆氣,顧顯笑道。
“這有什麼,蘭塵你想太多啦。我們既沒危及他的性命,也沒劫掠他的妻兒財產,只是想合作一下嘛。他身份特殊,我們又是亡命之徒,也只有這樣了。”
面對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人,蘭塵真正無言以對。
他們的目的,根本就不止是剛才跟燕南講的那些吧!這顧顯,這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還有那說話夾槍帶棒,極盡威逼利誘之能事,偏偏風度好到沒話說的能耐,倘若放到那個世界裡去,絕對是優秀的外交官!
給自己又添了些茶水,蘭塵垂眸吹了吹嫋嫋的煙,忽抬眼對嚴陌瑛道。
“既然嚴公子已經佈下此局,那麼我曾提出的意見也不妨再考慮一下吧,雖然聽著似乎不切實際,但盈川這事,初聽來又如何不像夢話?反正我始終認為,北燕、西梁,不同的地域環境與不同的生活方式決定了他們與昭國之間的紛爭可能至少會在一千年內都得不到徹底的解決,就算昭國軍隊把他們徹底打敗,趕入大漠,也只是走一批再來一批而已,與其如此——不如同化,不如把那條漫長的國境線溶掉。反正,那兩片土地八十多年前就是連在一起的。”
顧顯挑眉看看錶情平靜而認真的蘭塵,他早已放棄去弄明白為何看起來平淡的這女子為何能有類似驚人之語了。世上總有怪人的不是?就好比這蘭塵吧,總是彷彿無慾無求的,普通得就像宅院深處一株尋常的細葉蘭草,但某些時候走過後倘猛然一回頭,卻能見到那別緻地搖曳得好似可以流光的風姿。
嚴陌瑛的視線在蘭塵身上定了片刻,收回目光,緩緩道。
“我知道,也贊同,但那需要長遠的謀劃,而現在,我必須先讓王妃殿下得到那張寶座。”
“……不,也許不必放到以後再來打算。”
蘭塵搖著頭,側頭思索著說出自己尚未考慮成熟的看法。
“讓兩國百姓融合,尤其是讓北燕人接受昭國的統治,這至少在心理上就很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但卻可以不必等到盈川掌握國家權力後才去施行。緊鄰的邊境,從未斷過的商業活動,還有北燕在制度與文化上對昭國的借鑑,包括文字,這都應該成為同化的最堅實基礎。而且與你打算的讓燕南迴到北燕,楔入北燕上層爭鬥中的計劃其實並不牴觸。北燕立國畢竟也有這麼多年,要化掉那條邊境線,單憑軍隊,恐怕會徒增許多人力物力上無益的損耗。比較起來,讓北燕在經濟上更倚賴昭國,讓北燕人在心理上與昭國更親近,對太平盛世產生更多的認同,有如此基礎,仗未打,你們便已佔有了贏的先機。”
“……蘭塵,為什麼這麼希望昭國併吞西梁與北燕?”
嚴陌瑛突然的問句讓蘭塵愣了下,想了想,她說。
“因為我對盛世有一種特別的期待。”
“你曾生在亂世?”
“不,沒有。”
“是你揹負著什麼嗎?”
“哈,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啊,什麼都不會揹負的,在這個世上,我只想順著自己的心意生活下去,即使有過些念頭,也會量力而行。至於這種對盛世的期待麼?呵,細想下來,大概,也不過是人的本能之一吧。”
蘭塵託著下巴笑著,嚴陌瑛沉思了半晌,看看昏暗下來的天色,站起來。
“很晚了,我先叫人送你回去吧。燕南這事,我們來辦就好。”
“哦,好吧。”
早已明白自己根本不善於籌劃具體事宜,蘭塵起身。反正蘇寄寧已經跟達西族人建立了良好的商業關係,這之後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