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禁有些驚訝,連忙大聲喊父母來看。但到後來也就漸漸習慣,於是有許多個早晨柳生坐在餐桌旁喝牛奶,邊聽他用沉穩的聲音敘述養老金保險的改革邊想,啊啊,原來他們是去了東京。但這終究只是想想而已。
即使知道了去向,又能怎麼樣呢?
四月新生入學。國中他考取了立海大附屬,神奈川縣的傳統名門。
環境優美,設施完備,師資雄厚,強手如雲,競爭激烈。擁有一切強豪必備的要素。
入學典禮當天母親加代在鏡子前教他打領帶,條紋布條在手指間繞了幾圈,最終固定成一個漂亮的結。然後她抱起手肘心滿意足地看了一會兒,“比呂士長大了,媽媽我好高興。”她如是說。柳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那我先出門了。”
所謂的長大,其實可以很平淡。
平淡本分地上課,平淡本分地與人交往,暫時沒有參加任何社團。
他本以為國中可以這樣平淡地過去,卻沒有料到平淡表象背後那糟糕的戲碼。
十一月的時候他染了重感冒,只好在家休養,回到學校已經是三天之後。
早晨進教室的時候便感到氣氛不對,令人難耐的沉默盤旋在教室上空,就連原本多話的女孩們也難得沒有湊在一起閒聊。柳生有些茫然,環視四周時眼神忽然觸到了臨窗第二張桌子上的一束白花,花瓣因為長時間放置已經有些鏽蝕,不再新鮮。心裡隱約猜到了什麼,他剛盤算著拉人詢問,便聽見背後有聲音低低地傳來,“你請假的第二天,內藤自殺了,跳樓。”
內藤雄一,他們的班長,平日裡為人謙和,常被稱作穩考東大的天才。
柳生背一僵,向後側過頭去,“怎麼會?”
來自九州,長著一副混血臉孔的仁王淡淡回應,“不知道,大概是壓力太大了吧<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柳生沉默下來。他想起入學不久的遠足時,男生們曾在旅行車上圍作一團閒聊,話題從正經到猥瑣,相互間熟絡得絲毫不像只認識了幾個月。途中他們曾提到過自殺,為哪種自殺方式比較科學爭論不休。有人推薦安眠藥,立刻被駁回,理由是臨死前的痛苦實在難耐。仁王提議說上吊不錯,效率高,窒息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就算七竅流血反正自己也看不到。其餘人點頭稱道的時候內藤也曾笑著插嘴,他說其實還是跳樓最好,根據研究跳樓的人在半空中其實已經陷入假死狀態,根本感覺不到墜落在地的痛苦。
現在想想,真的是一語成讖。
內藤離開所帶來的悲傷氣氛只持續了兩個星期。
桌上的白花迅速枯萎,而在下一次調換座位時,班裡的人似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忘記了這個人曾經的存在。他的桌椅和課本被搬去倉庫,鞋櫃被清空,在這個學校內曾經存在的痕跡都被一一抹去,曾經的內藤雄一正逐漸從大家的記憶中消失。
這或許就是現實的殘酷。
週末掃除時柳生從床底下翻出一個陳舊的鐵皮匣,他的母親從門前經過,吃了一驚,“原來在這裡,我還以為在搬家時弄丟了呢。”開啟後是滿滿一匣的回憶,曾經的相片,曾經收集的卡片,壓得扁扁的銀杏葉,歪歪扭扭的彩筆畫,色彩鮮豔的賀年片,甚至還有撅斷了的琴弓殘骸,這一切都關於他的生命中曾經走過的,那個名叫麻生香織的人。
柳生沒來由地想起了內藤,然後他合上眼瞼低下頭,按住自己的前額。
他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他們的臉了。
舊時光從腳邊打馬而過,拼命想要記得,卻還是逃不過淡忘。
就像攥在手裡的沙子,握得越緊,透過指縫漏得越快。
又一年驚蟄,鬧哄哄的新生塞滿了曾經呆過的樓面。國二年級的新教室搬到了三樓,視野比原先開闊不少。十四歲是個敏感又矛盾的年紀,男生們的個子逐漸躥高,學會了故意解開襯衫領口的第一顆紐扣;女生不再生活在擁有兩屆學姐的底層陰影下,開始光明正大將裙襬改至膝上,並像曾經經歷過的那樣,用長輩的語氣教訓新入學的後輩們不準用帶色彩的頭飾。
而在新學年裡,柳生出乎意料地加入了網球部。
那天他正服從值日安排整理體育課後的球場,剛拆下球網認認真真疊起便聽見背後傳來清脆的擊球聲。柳生不由有些火大,心想自己才將滾了滿場的球收拾好就有人添亂。想這些的時候他清楚地感到球正夾著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