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起來了,雨又飄灑起來。近了,只見柳樹的柔條隨風向後飄拂,有如一群奔騰的野馬飄拂的長長的馬尾;又似浩浩蕩蕩的綠波,好像裁下的大海的一幅。再近,便清晰可見,橫行五棵,整齊地排成縱隊,不知綿延有多遠。原來這是一片遼闊的柳林。湖濱橫臥的巨石上,鐫有三個大字,曰五柳林。大概因其每排植柳五棵,故名。林下是片一望無際的綠茵茵的草地。我們喜不自勝,甩掉了鞋子,活像孩子亂蹦亂跳地奔在草地上,只覺得腳下似踏著厚厚的氈子。才走不遠,前面毿毿的柳條深處,青煙嫋嫋。我們奔過去,只見不遠處的柳下燃著堆篝火,篝火上的三腳架上有銅壺,壺中的蒸氣衝著壺蓋,霍霍有聲;火堆旁兩兩相對地擱著石頭,可以相對坐人。我們奔過去,又見到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擱著兩個碗。我們還來不及坐下,便聽到遠處有人高呼:
“五柳公主,請呷茶!”
等我們抬頭望時,只見一個尖紗帽的機靈的牧童,倒騎在牛背上,用他的短笛輕輕一指,掉轉頭,趕著牛匆匆走了。我們十分詫異,怎麼五柳林裡,竟貿然蹦出個“遙指杏花村”的“牧童來了,我們趕忙追過去,牧童已不見了蹤影。我們也確實口渴了,便返回來坐於石上喝茶。只見遼闊的草褥上自由齕草、膘肥腿壯的牛兒很多,歡蹦亂跳的小牛犢也不少,還有幾隻羊在咩咩叫。這裡沒有莊稼,無須主人放牧,是個天然牧場;這裡草場肥美,湖邊有水,牛羊們可以無拘無束地飲齕嬉逐,應該是它們理想的樂園。
喝過茶後,我們又回到船上,傍著柳林慢慢遊。岸旁處處堆積著石頭,遠看似貓如狗,如虎似狼,可是近看什麼都不像;岸旁水底平鋪著白砂,間或有些被淤泥掩蓋;石罅間植蘭種菊,雖然未到它們的花季,不能顯出耀眼的粉紅與鵝黃,可它們雨裡呈現的生機勃勃的濃綠,已讓人耳目一新。這一切都讓新荷十分詫異,她不時向我提出一些怪異的問題,特別是這湖水底下的白砂,從哪裡來,做什麼用,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我“大概”“也許”說了一大堆,還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突然好似天上飄來一個聲音:
“這有什麼奇怪的!五柳公主,你已經到了‘嚴陵灘’。既然是灘,水下怎麼會沒有砂呢?你來早了些,要是待到賽龍舟的時節,在這裡奮臂擊水,你定會覺得飄飄欲仙。”
我們循聲放眼望去,前面水上沒有船,岸邊沒有人;抬頭看,才見到柳樹梢頭的那邊,峋石壘就的高臺伸出塊懸空的巨石,巨石上踞坐著一位佝僂的長者,赤腳、便裝,多鬚髯,面目紫銅色,戴頂蘑菇狀的破斗笠,儼然是個老漁民。他投釣於水,注目側耳,似在傾心地搜尋魚的蹤跡,簡直忽略我們的存在。高臺的當面,歪歪斜斜篆刻著“嚴子陵垂釣處”。壘石的罅隙中,層層栽植著杜鵑,盛開的花像一束束火炬,霍霍地燃燒著。這白砂已使新荷無限驚異,這高臺及高臺上踞坐的怪異的長者,更讓她莫名驚詫。但她思維的水流,隨即繞過阻塞的山,奔流直下。她想,既然這鋪有白砂的水,是假嚴陵灘,那麼,這高築的臺,當然是假嚴子陵垂釣處,那垂釣的人,更是贗品的嚴子陵。人言假亦真來真亦假,這這世間的事物,最好還在是是非非朦朧莫辨間。山間雲蒸霧繞,那是披紗的美人面,讓人如啜飴飲蜜,神清氣爽;了無遮攔,枯枝敗葉,一覽無餘,那是一杯白開水,索然寡味。新荷意識到了這一境界,便格格地笑起來,雙手撮成喇叭狀,向上大聲呼道:
“嚴先生,您這般虔誠地垂釣,一定釣到了很多魚!”
“姑娘呀,我不是嚴子陵,我是姜太公。醉翁之意不在酒,可釣翁之意就是在釣大魚!呵呵,我這不釣到了這兩條比目魚麼?”他笑著扯掉了嘴上的鬍鬚,摘下了斗笠,走下了釣魚臺,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原來他就是活脫脫的尚長子。他開懷大笑,我們也笑瘋了。看到了他,新荷的謎團頓時冰釋了,原來這一切都是尚長子導演的。我也驚歎尚文的苦心孤詣的創造,我曾經只要他安排一下行程,沒想到他竟然佈置了這麼個美不勝收的迷宮。我驚喜不已,感激萬分地說:
“尚文,就是山**,也只是一株楊柳隔株桃,紅綠相映才五里,就讓人目不暇接;而你導遊的這條路線,桃柳十餘里相續,沙灘高臺掩映其間,真使我們眼花繚亂。不知你還有什麼樣的奇招,要讓我們神魂顛倒。你就快拿出來吧!”
“沒有了,沒有了!已經山窮水盡,還有什麼怪招?現在就恭請公主上釣臺垂釣吧!我在這裡恭候了老半天,現在也該喝口水了。”尚文欠身一指,我們棄舟繞石,爬上高臺,尚文轉身向臺後走去。高臺突出的巨石上有個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