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粉黛,他都能從人群中將她辨認出來。從前他以為江小樓只是一個尋常脂粉,美貌的女人他見的太多,早已不感興趣,可江小樓卻顯然不是依靠美貌取勝,她身上的韌性和堅毅都是世所罕見,足夠引起他的趣味。最重要的是,捕捉獵物的時候,如果對方引頸就戮,其實壓根半點趣味都沒有,他喜歡狩獵的樂趣,更喜歡獵物致命反擊時的刺激。
裴宣對他的提醒沒有半點記憶,神色依舊十分冷漠:“若論容貌,她的確很出色,卻也算不上什麼絕色。紫衣侯若是喜歡,我府上還有兩名絕色美人,明日一併送給你就是了。”
蕭冠雪挑起眉頭,似笑非笑道:“當日我送美人給裴將軍,今日將軍反過來回報我,妙極了!”
提到送美人三個字,裴宣眉頭輕輕蹙起,他猛然轉頭望向江小樓的方向,眼底出現了一絲疑惑。
蕭冠雪白皙優雅的手托起茶盞,輕輕飲了一口,才慢條斯理地笑道:“如今你想起來了嗎?”
裴宣的腦海中陡然閃過一道亮光。那一天夜裡,觥籌交錯,光華耀目,一名白衣美人奉命來替他斟酒。她容顏美麗,神色平靜,然而就在她傾身倒酒之時,卻有一滴晶瑩的眼淚啪嗒一聲落在了酒杯之中。他第一次注意到一個女人,正是因為這一滴來歷莫名的眼淚。當他撞入那一雙晶瑩的眼眸裡,卻被對方眼底巨大的悲痛與絕望驚了一下。可他沒有想到,不過就是多看了這女子一眼,蕭冠雪便將她送到了自己府上。裴宣軍功卓著,深受皇恩,身邊又無正室夫人,於是大臣們與他結交,不少都是贈與美人。然而蕭冠雪這個人,陰測測的,他素來不大喜歡,他送來的東西更應當小心提防,所以他沒有收用這女子,反而派人嚴密看管起來。她倒也奇怪,不哭不鬧,神情枯槁,猶如是個活死人。後來為了迎娶公主,肅清府中的“髒東西”,他轉手將府中女子送人、發賣。當江小樓匍匐在他腳下,訴說自己的冤屈、苦苦哀求的時候,他壓根也不會感到同情與憐憫,反倒認為這一切不過是她試圖欺騙自己、套取情報的詭計而已,心頭越發厭憎,一轉手便賣去了國色天香樓。
一個女奸細罷了,壓根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因此再一次見到江小樓,他也不過就是有些眼熟,壓根就沒有想起來她是誰,此刻聽到蕭冠雪陰陽怪氣,他才猛然記起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只是,一個青樓女子爬上郡主高位,這可能嗎?裴宣的眼神慢慢變得狐疑起來。
蕭冠雪嘆息一聲,幽然道:“裴將軍,此女性情堅毅,心思狡詐,尤其睚眥必報,凡是得罪過她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下場慘淡,我不得不提醒將軍一句,你可千萬小心。”
裴宣不由自主看向對面的賬篷,語氣越發冰冷:“一介青樓女子居然有這樣的本事,可真是多虧紫衣侯教導有功。”
蕭冠雪微微愕然,旋即大笑出聲:“裴將軍,時至今日你還以為她是我派去的奸細麼?”
裴宣聞言冷冷一笑:“蕭冠雪,她不是奸細又是什麼?”
蕭冠雪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他的親生兄長為我所殺,你說她會替我賣命麼?不,當然不會,非但不會,她還恨我入骨,恨不能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吞我的骨頭。”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裴宣面上沒有絲毫動容,江小樓是否奸細,從來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在他看來江小樓再平凡不過,壓根不值得他多瞧一眼,至於她的命運……跟螻蟻又有什麼區別。哪怕當初知道江小樓無辜,他也絕不會在意。
蕭冠雪不免為裴宣的淡漠覺得有趣:“我只是要告訴你,這個女子再一次出現在京城,她的目的絕不僅僅是為了攀龍附鳳。”
裴宣神態依舊是不冷不熱:“哦,一個出身如此微賤的女人,除了榮華富貴,她還想要得到什麼?”
蕭冠雪的目光望向對面的錦帳,眼神在江小樓皎潔明媚的面孔晃了一下,才語氣認真地道:“殺了你我二人。”
裴宣似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唇畔露出一絲冷笑:“無稽之談。”
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她能夠擺脫低賤可悲的生活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居然想要找他們報仇,簡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江小樓一介女流之輩,一無權力二無倚仗,她憑什麼,就憑這一張美貌的面孔嗎,哈哈,實在是太可笑了!莫怪裴宣小看她,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她也絕不可能報仇雪恨。
蕭冠雪看著他,唇畔緩緩掛上一層嘲諷:“看來裴將軍並不信任我說的話。”
裴宣好像忽然覺得喉嚨發癢,於是不停地笑了起來,彷彿連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