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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部分

天,大驚小怪?

那時,我還是沉迷於書海中,做著未來專家的美夢。間或也曾探出頭來,鳴放了幾句,也是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說的,沒有絲毫的無知妄說。一次,我曾談過對小學實行五年一貫制的看法。我說,解放後,徹底清除了封建主義的東西,祖國的教育事業的發展,取得了彪炳史冊的驕人業績。不過,傳統的教育也不完全一無是處,我們應吸取其精華,剔除其糟粕。學習蘇聯經驗,也要斟酌它是否合乎中國國情,有所取捨。蘇聯人使用拼音文字,小學生記住幾十個字母就能拼讀,而我們的學生要牢記幾千個方塊字,才能勉強閱讀。把六年的學習內容,壓縮到五年內學完,生硬的東西吃多了會拉肚子,疲牛拉不動重車,又怎麼能達到目的地?小學實行五年一貫制,與中國國情不甚吻合,推行應該慎重。我還說過,選拔領導幹部的標準,應該是德才兼備,尤其是知識領域,比如科研機關,教育部門,不學無術的領導,以其昏昏,又怎麼能使人昭昭?我說,蘇聯有句很流行的話,**就是蘇維埃政權加上電氣化。“蘇維埃政權”是政治,是一顆紅心,即“德”;“電氣化”是科學,是人飛過硬本領,即“才”。我們的幹部只有具備一顆紅心加上過硬的業務技術,才算德才兼備。我說過之後,也照樣得到領導的大力表揚,還說什麼有頭腦的精英就是不一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可是沒有多久,東風逆轉西風驟,人們常識性的真理的認識,竟變成災難性的錯誤。自古以來,政治是骯髒的政治家競技場,在那些不擇手段的政治家的眼裡,父可以弒,妻可以殺,頭可以借,為“人鏡”樹碑的明主,也是毀“人鏡”的暴君。他們出爾反爾,招貼即扯,顛倒黑白,有權就是爺,有錢就喊媽,指鹿可為馬,哪裡還有什麼是非準則、道德標準?如今雖然解放了,但舊社會的死屍還會腐爛發臭,骯髒的政治家的陰靈,還會借屍還魂。一些頭頂紅星、身著幹部裝、高喊革命口號的人的靈魂深處,未必就沒有一個穿長袍馬褂的?溫順善良的羊群裡,未必沒有間雜著幾隻披著羊皮的狼?人們身在新社會陽光下,心態還是舊的,思想的王國裡,還殘留著濃厚的舊思想的陰影。領導表揚過的人無數,有時也有差錯,可沒有一個人去找他,責他表揚錯了;可是,不管領導實事求是批評了誰,誰都會來進行解釋,不是說事實有出入,就是說有某種客觀原因:總之,夸人是花人人愛,說人豆腐渣就是掘祖墳。極平凡的普通人尚且如此,死愛面子、一心想樹立光輝形象、能翻雲覆雨的政界權要尤甚。魚龍混雜,陽光燦爛的新社會,誰能說沒有幾處有陰暗?我真悔自己連這樣一個一加一等於二的簡單數學題,也算錯了。本來我不想捲入這紛繁複雜險惡的政治旋渦,可是,這要吞噬一切的政治旋渦,偏偏要把我捲了進去。

暴風雨終於來臨了。那些亂竄的浮頭魚,已經被撈起擱在砧板上,原來那些蟄伏的蟲豸,如今高喊口號,成了操刀宰割的庖廚,敢打死老虎的勇士。暖融融春天,一時間寒風冷冽,天凍地封成嚴冬。平日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侏儒,被拔高成了巨無霸。而高飛的大雁翅膀摧折,只能在地上爬。頃刻間,一切事物都變了味,天成了地來地變作天。

我們六個學生同住一間房。平日休息時間,相互說笑,別的寢室的人也來串門打鬧,這裡有如長街鬧市。可如今,寢室裡空蕩蕩、靜悄悄,恰如夤夜的深山古寺。面窗的南山,山勢柔和,山色明快。在以往,春來,漫山遍野的杜鵑紅如火;夏日,柔和的綠色的山坡上,百合點點,好似藍天裡閃爍著繁星;秋天,楓林一抹璀璨如紅霞,紛紛墮葉有如彩蝶舞翩翩;隆冬,傲雪綻放的紅梅,仍然殷勤地陣陣送清香。她多麼像張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的臉,簡直能逗得憂傷覓死的人展笑顏。可今天,那重重的雨簾霧幕,如阿拉伯婦女的黑色面紗,嚴嚴實實地遮掩了那張悲泣的臉,瑟瑟的寒風中,悽悽惶惶紛紛墜落的枯葉,正是它揮灑不盡、揮之不去的噩夢;那淅淅瀝瀝才漫天雨啊,就是噩夢中將要冤死的人的流不盡的眼淚。見此,即使是春風得意的狀元郎,也會收住疾馳踏花馬蹄,為之灑下哀傷同情的滂沱淚。才過重陽,蕭蕭秋風不歇,悽悽苦雨不絕,不禁使人心膽寒,愁腸斷。

尤其使我感到心寒的是,一個多月,池新荷的來信,已如斷線風箏,久不見蹤影;我的去信,也如泥牛入海,無一絲兒訊息。我苦苦地尋思,久久地痴想,是不是寧折勿屈的她,處境比我更糟糕?是不是她寧肯玉碎,不為瓦全,終日怒氣衝雲天,壓根兒忘記了天這邊還有個我?是不是她已得知我不祥的訊息,她摔斷了琴絃,緊鎖著歌喉,鎮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