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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老爺恩典”,在第二幕;第二句是“我要報仇”,在第四幕。他閒著無事,除了爭著掃地、提開水,承受冷嘲熱諷、暴風雨般的咒罵外,就是把自己封閉在夢幻中,追憶往日的風光,憧憬不切實際的未來。

他看到池新荷有條不紊地領著大家對臺詞,有人朗誦的臺詞無情感,不通暢,她就帶著他們念;有人唱歌的音調不準,節拍不明,她就領著他們唱。他傾心她高超的藝術才能,卓越的組織能力;他傾心她的月貌花容,似水的柔情密意,並由此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過去他與池新荷無限美好的一切。愛蓮亭中,他們曾歡快地做過豬八戒背老婆的遊戲;愛蓮峰上,他們曾偷偷地學唱《秋水伊人》;他們迎解放同演《兄妹開荒》;合唱隊裡,分別演唱《黃河怨》、《黃河頌》;他們手拉手,小心走過鞦韆橋;他們肩並肩,昂首闊步走在大街上……回憶像湧出閘門的滔滔洪流,奔騰咆哮地向他衝來,腦海裡掀起了排空巨浪。他激動得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彷彿一個髒兮兮的囚徒,沐浴於華清池,整個身心一古腦沉入溫泉中,突然找到了賜浴的楊貴妃的那種神仙般的感受,只覺得周身如海綿,酥軟酥軟,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幸福裡。

此時,他又想起昨日最激動人心的一幕。昨天放學後,他請假回家換衣服。便道到書店裡走了一遭,信手從書架抽出一本書,叫《唐宋名家詞選》。隨意翻開,《生查子》一詞便呈現在他的面前: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青衫袖。

這首詞通俗易懂。他朦朦朧朧覺得,這首詞描寫的就是他與池新荷生活的點點滴滴。他不是也曾無數次相約黃昏,幽會月下的麼?如今他不也常常見不到她,淚溼衫袖麼?他買了,回到家裡,徹夜研讀,許多詞語他不甚理解,但情意脈脈相通。發古幽思之情,想起眼前自己讓人無端譏諷的事,也不禁覺得古人今人都一樣,無可奈何地面對嚴酷的現實,恨勝山嶽愁如海。他讀呀,哭呀,淚流完了,燈也殘了。他湧動的靈感,突然有如既望的錢塘潮,力摧山嶽聲震天。他流著眼淚,奮筆疾書,草就一首《生查子》。

秋水橫波目,烏雲瀑發姣。面若芙蓉燦,櫻嘴瓠齒皓。恩已斷,情未了,怒目時時見,咫尺天涯遙,恨比南山高。

他在小學初中曾讀過幾首詞,知道同一個詞牌的詞,要句數相等,每句的字數一定;要壓韻,每個字要分平仄。多讀了幾首《生查子》,又知道了同一詞牌有的還有別體。平仄他分不清,但同一詞牌句數大體相等、每句字數一定、壓韻等幾項,他似乎都懂得。於是他就大膽地寫下這首詞。

他反反覆覆地輕聲吟誦著,覺得意境似酒如夢,自己也如痴如醉,已幻化成仙。他想,要是以前,他一定要把這首詞書贈新荷,他還要在班會上高聲朗誦,讓新荷傾心,讓同學們拜倒……

“尤瑜!怎麼搞的?輪到你念臺詞了,你怎麼不念?”池新荷十分生氣地喊道。二十幾個同學坐在教室裡,尤瑜坐在最後。池新荷的聲音並不高,潛入幻夢深海的尤瑜,又怎麼能夠聽到?靠近他的同學用力推了一把,他差點沒摔倒,大家都厲聲叫罵起來:

“尤瑜!什麼淫蕩鬼勾了你的魂?該你念臺詞了,你不念,你瘋了!”

此時,他還徘徊在夢鄉里,他像酩酊醉漢,放浪地高聲吟誦道:

“……怒目時時現,咫尺天涯遙,恨比南山高。”大家看到他痴痴呆呆的樣子,個個面面相覷。不知什麼時候,賴昌走進來了。他雖不是演員,但近來他升任了班生活委員,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是班上的“不管部長”,無論什麼事,他都要管一管。他走過去,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此刻,尤瑜才意識到走神了,記起了自己還有兩句臺詞要念,便悽悽惶惶、慌慌張張地補念道:

“我要報仇!”

“哈哈!哈哈!”二十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尖叫聲、大笑聲,像剛開花的重鎊炸彈的猛烈的爆炸,震得窗欞格格的響。大家笑得前合後偃,珠淚簌簌墜下。池新荷再也忍耐不住,也彎下腰,用手按住肚皮,嘿嘿地笑起來了。原來這句臺詞應該念“老爺恩典”,他卻念成了“我要報仇”。

池新荷以為尤瑜演不上主角,就故意搗亂,因此憤怒極了。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秀眉倒豎,眼裡射出束束嚴厲而又厭惡的光芒。她十分生氣地說:

“尤瑜!你是來排練節目的,還是專門來搗亂的?你演不上主角,就發瘋、胡鬧,真是改不了吃屎的習性的狗!”

尤瑜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