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遇見蘇叔陽。
柳柯舟到現在都記得少年眼裡的驚異。他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撲在對方腳下哀求著救自己一命。帶著淡淡體溫的外套輕輕搭在身上,柳柯舟不敢抬頭,只能聽見對方用很淡薄的語氣說:“別怕。”
有些事情柳柯舟都不記得自己能夠回憶得如此詳細,哪怕一個小小的細節——那天蘇叔陽遞給他的,是一塊素色的、一角繡著柳葉的帕子。
柳柯舟微微笑了起來,俯身在少年的臉頰上颳了刮,頓了頓,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啊……都一樣。”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是不是真的要在少年臉上留下一點什麼,對方卻被柳柯舟有意無意地小動作弄醒了。
大約是因為剛醒,眼神都是朦朧著的,少年迷迷糊糊在柳柯舟手裡蹭了蹭,下一刻卻瞪圓了眼睛,身體猛然往床內一縮,像是受驚的小動物。
柳柯舟淡淡地看著他,只說了一句:“蘇叔陽已經死了。”
然後不管對方是否聽懂,伸手抓了少年的衣領,將他跌跌撞撞拖下了床。
未到初秋,然而碧水宮內已是一片荒涼景色。枯黃的樹葉在裡湖的水面上悠悠地打著轉,湖邊將死的柳樹枝條無力地點在水上,一副死氣沉沉。
越過層臺累榭 ,隱於重巒疊嶂的假山之後,是一件廢棄已久的書房。然而此刻書房的門卻是半掩著的,裡面傳來極古怪的聲響。
書房裡堆滿了書與灰塵。正對著門的是一張極寬大的書桌,背後是一排書架,右手是顏色朦朧的一丈垂簾,聲響便是從它後面傳來的。
那是粗重的喘息聲,伴隨著被壓抑的嗚咽,然後是清脆的“啪”的一聲,不一會兒,一個衣冠不整的男人匆匆掀著簾子走了出來,推門而出的時候,還回頭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書房的內室裡有一張矮榻。綢緞做的墊子已經快要腐爛,露出裡面灰色的棉絮。矮榻上伏著一團東西,走近看才發現是個昏過去的人。
白色的衣服大半被人扯去,露出大片肌膚,紫青色的傷痕遍佈其上,那人露出的半張臉上紅紅的,隱約看得出是指印。
兩個雜糧饅頭落在榻前的地上,被灰塵沾染,顯得可憐兮兮的。
柳柯舟將少年帶回碧水宮,隨手找了間空房便丟了進去。
他不曾把少年交至官府已是仁至義盡,這會兒則毫無照顧對方的興趣。
那是間書房,很久不曾被人動用。原本是鎖著的,只是碧水宮中亂得一塌糊塗,那鎖也不知道被誰撬開了,不過因為全是書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是被翻得略亂了些。
柳柯舟拎著少年的衣領,將對方往內室一扔,眼睛卻瞟到矮榻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上是個女人,坐在亭子邊上,是豔麗的容貌,略帶著一點魅惑地淺淺笑著。
柳柯舟看了兩眼,只覺得有些眼熟,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裡的少年,微微皺起眉頭。
不過他很快就失了探究的興趣。離開了那裡,順著小徑往前,柳柯舟突然想起,那是陸逢生前的書房。
少年呆呆地坐在榻上,眼神茫然地看著對面牆上掛著的女人。他很不安,很害怕,他討厭這個屋子裡不友好的陳舊氣息,可是他一動不敢動,只能努力地縮著身體。
他並不認識帶自己來這裡的人,他有點想之前自己常常拽著的衣袖,和那個人溫暖的懷抱。
他很害怕。
少年不知道那個人在哪裡,他下意識去看向四周,然而不管哪個角落,都沒有。
他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極輕微的嗚聲從他的嗓子裡擠出來,少年捏緊了自己身上單薄的衣物,靜靜地等著那個人帶自己離開。
他沒有等到蘇叔陽,可是等來了別人。
那是個看起來猥瑣而陰險的男人,賊眉鼠眼地溜進了書房,大概是想找什麼寶貝,卻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眼睛放光。
少年看不懂他臉上浮起的笑容,也聽不懂他嘴裡嘀嘀咕咕說的話,他直覺地想要逃走,但他逃不脫。
身體熟悉的劇烈的疼痛很久都不曾再出現了。少年掙扎著,卻依舊只能用指甲扣住破碎的棉絮,唇瓣哆嗦著,想喊救命。
他想喊那個人來救他,可是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理應當知道對方的名字,可是越是掙扎,腦海裡越是空白。
那個本來脫口而出的名字沉淪在深淵裡。
對面牆上的女人永遠地微笑著,看著少年被男人抵在窗下,鮮血順著雪白的肌膚滑落,一滴滴滲在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