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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放聲大哭,磕著頭來接。董公道:“本縣自然要與你伸冤。”下轎到了前店坐下,保正、團長一齊磕頭。董公道:“你們如此怠慢,全不清查地方,以致賭棍盤賭。逼的幼商殞命。回衙每人三十大板,先打你們這個疏頑之罪。”保正、團長早已把真魂走了,只得磕頭起來。

仵作到了廂房,看了屋內情形,稟請董公進屋複查。吩咐將屍移放當院地上,飭將屍衣脫淨。仵作細驗了一遍,用尺量了屍身,跪在案前高聲喝報道:“驗得已死幼商竇又桂,問年十九歲。仰面身長四尺七寸,膀闊七寸。長面色黃無須。兩眼泡微開,口微張,舌出齒三分。咽喉下綿帶痕一道,寬三分,深不及分,紫赤色,由兩耳後斜入髮際。兩胳膊伸,兩手微握,十指肚有血暈。肚腹下墜,兩腿伸,兩腳面直垂合面,十趾肚有血暈。脊膂兩臀青紅杖痕交加。項後髮際八字不交,委系受杖後自縊身死。”董公用硃筆注了屍格,刑房寫勘單,又繪了情形圖。董公離座細看,左右噀酒燒香。竇叢看見自己兒子,當初也是嬌生慣養,上學念過書的人,今日只為好賭,遂致喪命,且是把身上衣服剝盡,羞醜不遮,翻來掇去的驗看,心下好不傷情。跪下哭訴道:“懇老爺天恩,不驗罷!這傷痕都是商民打的。商民在南宮縣,也是個有門戶人家,今日攜數千金在外經營。自己兒子不肖,也不肯誣賴他人。只求老爺把這誘賭的人——一個巴庚、一個錢可仰,都是商民素日認識的,還有一個年輕的極白麵皮,滿身上都是綢緞衣服,素不識面——一同拿到衙門,按律治罪,商民就再沒別的說了。棺木,殯埋,一切與這些匪棍無涉。”董公道:“你這話說的著實明白。但只是本縣把這一起匪類,不加倍重處,豈不便宜了他。”

屍已驗完,董公吩咐保正、團長,協同皂捕,將誘賭匪棍巴庚、錢可仰,並問那個同場白麵皮、穿色衣的,底系何人,一同鎖拿進署。如有疏放,立斃杖下。皂捕、保正,奉命拿人去訖。

董公又要吩咐竇叢話說,只見一個衙役跪下,滿口發喘,稟道:“皇差大人已到延津。撫院大人令箭出來,催老爺速辦公館床帳、席面,張燈懸彩,各色安置。”董公道:“如今就上公館。拿到賭犯,暫且押在捕班,等皇差過去審問。”坐轎急赴公館照理去了。

且說公差協同保正、團長,到了巴庚酒館門首,又是牢拴緊扣。眾人翻過牆去,恰好巴庚、錢可仰,與前日那兩個偷賭的學生,正在那裡大賭,不防差人進去,脖項上都套上鐵繩,錢也搶個罄荊看官至此必疑。說是巴庚、錢可仰適才被竇叢打了,竇又桂自盡身死,縣公驗屍,這個鬨鬧,如何一字不知,本日竟又賭起來?

原來這個緣故,不講明固屬可疑,說透了卻極為可笑。大凡賭博場中,老子打兒子,妻子罵丈夫,都是要氣死的事。開場的人,卻是經的多了,只以走開後,便算結局完賬,依舊又收拾賭將起來。若還不信,有詩為證:

父打子兮妻罵夫,賭場見慣渾如無。

有人開缺有人補,仍舊擺開八陣圖。

那巴庚與錢可仰,被竇叢打兒子,也誤撞了兩棍。竇叢父子趕打而歸,譚紹聞主僕閃空而去,撇下兩個罵道:“晦氣!

晦氣!小竇兒才吞上鉤兒,偏偏他大這老雜毛來了,把色盆打爛,一付好色子也打哩不知滾到那裡去了。”這個說那個臉上有傷痕,那個說這個臉上有血跡。各自摸了又笑道:“譚姐夫臉上也帶了彩,新女婿不好看像。”正在納悶之際,只聽得有人唧唧噥噥說話而來,卻是柴守箴、閻慎兩個學生。因父兄擇吉十八日入學,趁這十七日一天閒空,指同學家取討借書為名,三步兩步走到醉仙館中,要盡興賭這一天。這巴庚、錢可仰見了二人,如蒼蠅聞腥之喜,蜣螂得穢之樂,又尋了一付好色盆,賭將起來。把門拴了又拴,扣了又扣,真正風絲不透,所以外邊竇又桂吊死,董公驗屍,一些全不知曉。況且街上傳呼之聲,省會又是聽慣的。故此公差翻過牆來,如捂了一窩老鼠,半個也不曾走脫。

只可惜柴守箴、閻慎,次日上學的學生,只因走到犯法地方,做下犯法事體,脖子套上鐵鎖,自是無言可說。卻不知是替譚紹聞頂缸。漫說這兩個學生不知,就是巴庚、錢可仰,也只說官府拿賭,全然不知是人命重情。

公差與保正、團長,開了酒館門,牽著四個賭犯,徑上衙門回話。到了宅門,管門的長隨常二,走到刑名幕賓江荷塘房內說了。汪荷塘吩咐明白,這宅門常二又到轉筒邊說道:“汪師爺說了,老爺辦理公館畢,還到河口催督船隻。天色已晚,此乃人命重情,可把這一干人犯,送與捕廳史老爺,按名收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