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的東西,卻看不到不明白的東西……”
關文接下去:“尊者的意思是,那麼每個人又怎麼知道哪些是自己明白的,哪些是自己不明白的?哪些是自以為明白實際不明白的東西?怎樣做,才能讓別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些哲學家激辯了幾千年的理論,彷彿環環相扣的桎梏,把人的思想深鎖其中。所以,孔夫子才有“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的高論,提倡要跳出理論怪圈,從實踐中尋找答案。
赤焰尊者彈指一笑:“我說過,我是燈,只知照亮別人。”
光斑依舊停在原地,關文看看腕錶,表已經停了。
在“控制時間”的理論中是如此闡述的,身在其中的人並未失去生命中的任何一秒鐘,而是開啟了“多維世界”模式,在不到萬分之一微秒的時差內,獲得一段可以短到一秒鐘也可以長到一萬年的經歷。
“她還要維持多久那種狀態?”關文問,隨即省覺,時間在這個環境是無意義的。無論顧傾城去到多遠、去了多久,最終一定會回到現實中來,沒有任何時間上的損失。
“重要的,不是時間長短,而是她有沒有頓悟。你看,你到現在一直握著那些頭髮,它們對你有意義嗎?它們本來是顧傾城的煩惱絲,現在卻成了你的累贅與執念,是不是?”
赤焰尊者輕輕吹了口氣,關文手中的頭髮立刻蓬勃燃燒,瞬間化為灰燼。
“可是,這是她的……最後一點紀念物……”看著灰燼飄然落地,關文不禁黯然神傷。
“剪刀給你。”赤焰尊者一揮手,那古式剪刀便落在關文手上。
“給我這個有什麼用?”關文不禁苦笑。他失去了顧傾城的斷髮,正在糾結於等她恢復正常時如何解釋,心底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你為什麼問我?那一剪,明明是你在紅塵俗世中為她剪下,難道你忘了嗎?”赤焰尊者反問。
“是我?是我……”
一瞬間,關文覺得赤焰尊者正在急速後退,而地面上那光斑卻無極限擴大,彷彿太陽穿透厚重的烏雲普照大地一般,不再是光斑,而是照徹天地山河的自然之光。
遙遙天際,傳來不知何人、何地、何時、何世如黃鐘大呂般的轟然吟誦聲——“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那是中國宋代柴陵鬱禪師的著名偈子,此時出現,完美契合了關文的心聲。他覺得那光斑就是一條通向未知時空的隧道,而赤焰尊者肩頭的火焰胎記,則真的有照徹古今、洞察秋毫的作用。
於是,他的心境與視野被無窮放大,飛越千山萬水,橫跨歷史長河。
第八十二章 大唐公主遺物
關文忽然覺得,自己腳下已經穩穩地站定了。
那剪子仍在手中,他的面前,跪著一個拖著長辮的少女。
四周,香火繚繞,群僧跪拜,誦經聲彙整合一道聲音的洪流,驚散了四周紅牆碧瓦、樹蔭深處的宿鳥。遠處,一輪又圓又大的橘黃色夕陽正懸垂於西山峰頂,黃昏暮色正伺機圍攏過來。
他的另一隻手中,託著少女足足有三尺長的烏黑髮辮。
“這一剪下去,你的一生一世都不同了,你會後悔嗎?”他問。
“不悔。”少女仰面向上,眼珠晶亮亮的,如同兩顆浸潤在冰水裡的黑葡萄。在她眼中,關文看到的不是未經世事的少女獨有的純潔無暇,而是歷經波瀾、淡定沉著的無畏。他曾見過那麼多少女,卻從未接觸過這樣的眼神。
“一生一世,不過是一睜眼一閉眼的瞬間,生死成敗,沒什麼大不了。只要靈魂不死,幾度輪迴後,我還是要回到這裡來,為正義而戰。正如佛家教導,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已經準備好了,不必再問。”她微笑著,睿智如一朵剛剛綻放的白荷,孤傲靈秀,卓然不群於眾荷之間。
在她身後,幾千幾萬人跪伏於地,男女老幼、將軍僧侶都有,但沒有一個人的勇氣能超過她。
“現在,你還有回頭的機會。”他說。正因為這一剪子下去能改變她的一生,他才斟酌復斟酌,沉吟復沉吟,不肯輕易落剪。
眾生平等,他不能因自己高高在上、掌握輪迴大權而罔顧別人的未來。這少女本來應該有更好的前途,著錦繡,住高樓,在皇宮內院中快樂無憂地長大,然後嫁入王公貴族之家。她還會生好幾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兒女繞膝,歡聲笑語,而她的夫君則高居廟堂之上,聲名顯赫,青史留名。
那樣的人生,才是一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