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最應該把握的幸福。人類分為男女,性別不同,各自擔負的使命就不相同。自遠古時期起,男人外出狩獵覓食,女人在家養育後代,已經成了亙古不變、涇渭分明的定論。
讓一個女孩子去擔負除魔的千斤重擔,難道整個都城的血性男兒們都死絕了嗎?
“除魔衛道,就是我生存的意義。除此之外,別無他念。”少女回答,“我知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還是不能,也不忍。”他凝視她的臉。
在他擺脫六道輪迴困厄成佛之前,彷彿已經在輪迴的某個地點與她相遇過。因著這一點“似曾相識”的緣分,他越發不願落剪。
雖然已經成佛,但他仍然有著小小的私心。如果前世他與她不得成全,如風中飄蓬、雨中落花一般無法自主,那麼這一刻,他有能力愛護她、保全她,使她脫離闇昧苦海與修羅沙場。所以,他要勸退她,讓她在自己的羽翼遮蔽下,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誤入歧途。
“你不該因自己的私心而攪亂這世界的次序,其實我們都知道,所謂真正的緣分,就是在對的時刻遇到對的人。除此之外,都只會錯上加錯,一錯再錯。”
少女終於說出了他期待中的話,這就印證了他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完全正確的,也就證明,她的軀殼之下,隱藏的是另一個人的靈魂。
“我做或者不做,才能知道選擇的是對還是錯。或者說,我必須改變這世界,才能改變緣分的聚合。”他心中流動著無限的悲涼,因為現實已經證明,他們正在錯過。他已經登臨神佛境界,生死辟易,跳出輪迴,成就不死之身,而她則是年方十五,明眸皓齒,純潔如泉眼深處的一個小小氣泡。
“不要試圖改變什麼,讓一切發生,因為那是你的能力永遠達不到的境界。”她焦急起來,“緣分未到的時候,要麼,女孩遇到了無法終生依靠的男人,要麼,遇到那對的男人,卻終生不能得以成全。別試圖為我做什麼,你會毀滅了自己,你會毀了自己,想想那被佛祖困在光環裡苦熬的歲月吧……”
他愕然問:“什麼?”
“查:金翅大鵬鳥,竊靈珠子於西方琉璃樽之上,罪犯天條,判罰於西方不滅光環內煎熬千日。查:捲簾將軍監護不嚴,瀆職之罪,貶謫下界,永不翻身……還記得嗎?不要做錯,真的不能再錯……”少女叫起來。
關文忽然明白,他所知的輪迴故事僅僅是億萬分之一,他不知的、世人不知的、連天上地下三千神佛都不知的,還有無窮無盡無數無限個。
這一瞬間,他又想起了唐絕所說的話,只要獲得羅剎魔女的力量,就能瞬間複製一切,包括地球、星球、太陽系甚至宇宙洪荒。那樣廣大的世界,才能包容下所有的輪迴。要想真正改變他與她的命運,就要握有一切的一切。否則,掛一漏萬,終會功虧一簣。
“我知道了,這就是除魔的最終意義——改變一切,從最原始、最根源的地方開始,改變一切,那才是最正確的。《道德經》上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關文大聲背誦《道德經》上的原文,尤其是“天地之始、萬物之母”那兩句,給他以“醍醐灌頂”之感。
“好極了,你真的明白了!”少女喜極而泣。
驀地,四周烏雲大作,沉雷頻響,一場暴風雨就要傾盆而下。
“朝聞道,夕死可矣。我終於盼到了這一天,唯有真正的覺悟,才能……才能撥亂反正,改變所有的錯,才能……在對的時刻遇到對的人,才能生生世世了無遺憾,把所有悲涼的故事結局逆轉,給予每一個迷失其中的角色安上最溫暖的歸宿……”少女站起來,握著關文的手。
關文低頭,很明顯地感到,那手上傳來的溫暖是屬於顧傾城。
狂風席捲著烏雲,吹得他們腳下的高臺搖搖欲墜。地面上飛沙走石,四外三人合抱的大樹都被連根拔起,捲上半空。跪拜著的人四散奔逃,香燭經幡,棄置一地。
“昨夜,我記起了獨自對抗時光煎熬的世界。那是一個錯誤的時刻,那一百年,你甚至都沒出現過,獨留我一個人在寒夜裡——‘萬里赴戎,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她說。
那是北朝長篇敘事民歌《木蘭辭》裡膾炙人口的詞句,從她的口中吟誦出來,竟然在鏗鏘語調之外,另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幽愁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