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還不簡單,我今年暑假就去上海找你。”
“我工作忙不能陪你怎麼辦?”
“我就把咱爸媽帶著,我不信你不陪他們。”我說,“如果你工作忙,沒時間陪我,那就不陪吧,我是過去看你的,不是打擾你工作的,看到了,便可以了。”
“哥,你別把我當你的那些小女生哄,我也不是你的那些小女生,別跟我煽情,你找個我有時間的時候去不就行了嗎?”木槿說著挽著我的手臂,頭靠在了我肩膀上,可是語氣還是那麼強勢。
我看了看手錶,時針指在四上,分針指在十二旁邊。
“該走了吧?四點了。”我說。
木槿沒有說話,從鐵凳子上起來。
☆、車站 二
檢票口上亮著綠色的正在檢票,一字長蛇的人群,沒頭沒尾地杵在那兒,兩眼無光,表情痴呆。
木槿站在隊伍中間,我站在她的旁邊,突出在隊伍外面,好像小腸上皮膨脹性生長的一個良性腫瘤。隊伍前面的人被進站口吞噬,隊伍後面又有剛意識到檢票,於是沒精打采地填補上的人。木槿像是軌道里的一顆玻璃球,跟著前面的玻璃球們慢慢向前挪動。我是生長在木槿身上的良性腫瘤,木槿向前挪動,我也隨之向前挪動。我感到我從頭到腳的每一寸地方都有充滿惡意的目光,這些目光大多是嫉妒、憤怒,似乎在他們的眼裡,我是插隊想提前檢票的。
我從來我不做這種事,我接受過良好的思想教育,小學教我們思想品德的數學老師就跟我們說,要講文明,守秩序,有禮貌,做新時代的三好學生。等我上了大學,前面的三句話沒變,後面變成了做新時代的四有青年。四有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其實跟前三句差不多,就是多了有理想和文化。
我問赤松:“你的理想是什麼?”
赤松說:“打到美帝主義。”
“說得通俗點。”
“實現個人價值。”
“說點人能聽懂的。”
“賺大錢,騎美妞。”
聽起來赤松的理想很流氓,但他絕對是按照四有青年的標準,一字不差地落實的。他有理想,賺大錢,騎美妞,他有文化,好歹是個研究生,他有道德,從來不隨地大小便,他有紀律,在食堂排隊,在女生後面從來不插隊。
我覺得四有青年的標準太低了,該改一改,
“我覺得這四有應該改成,有錢,有權,有女人,有親生孩子。”赤松說。
“你太膚淺了。”商陸放下手中《當你老了》,說,“應該改成有事業,有實力,有愛情,有傳承。”
我覺得他們倆說的差不多,商陸說的四有適合編進堂而皇之的教材,赤松說的四有適合流於大街小巷,認真接受他們教育的年輕人都會出落成同一種人。就好比在學校學校《孫子兵法》的科班生,和整天循著《孫子兵法》套路打架鬥毆的地痞流氓,到了戰場上都是運籌帷幄的大將軍,只不過一個罵人是“硜硜然小人哉”,一個直接是“我日你大爺”。
我很認真地聆聽了每一節思想品德課,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個胸大無腦的女老師每次說到保持公共衛生時,就會放一個又臭又響的屁,她屁股後面的裙子便隨屁而起,隨風而動,像電影裡的女主角出場,全身衣物飄揚一樣。
他們誤會我是插隊檢票的,眼神兇惡,像餓了十幾天的野狗見著了整天饕餮飲食的老虎,只能殺父之仇一樣看著老虎,然後一動不敢動。他們當然不敢動,他們如果動了,後面人就填補了他本身的位置,最後他得不償失。所以明晰進退之間是一件及其難能可貴的能力,古人讀書多,就是為了讓自己變聰明,變聰明瞭考狀元,時局不利了再找出“家中有老母”,或者“鮭魚肥”一類的藉口保全自身,這種進退的本領,中國的文人太懂了。
我站在木槿的旁邊,跟著她在人海里浮沉,她的身材很小,她的身體單薄,我知道,世上有太多風雨可以將她擊倒,所以我想成為一個避風港,讓她在我這兒躲避風雨。她不僅有我這個避風港,還有爸媽的避風港,我們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在這生途上形影相弔。我的左手摟住了她左側的肩膀。
“怎麼了?”木槿說。
“怕你冷了唄。”
“天太熱了,怎麼會冷。”
“那就怕你丟了。”
“我是坐車,車不丟我就不會丟。”
“我就是想把手搭在你肩膀上。”我說。
“你不是搭了嗎?”木槿說。
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