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我覺得李白當時的孤寂和我今後的孤寂應該是一樣的。我覺得自己就是李白,自己就是喝大酒,寫大詩,吹大牛逼的大狂士。他能酒勁十足地說“岑夫子,丹丘生”,我也能酒勁十足地說“木槿啊,白薇啊”,他能放蕩不羈地說“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我也能跟商陸他們朗誦我當年寫的淫詩。
有一次我喝醉了,我想到了竹芯,就像李白一樣,邊跳舞邊頌詩歌。
我頌:
“你的眼睛
像藍寶石的玻璃
深邃而又透明
我一次又一次懷疑
你是月亮
你是星星
你是曙光漸現的晨曦
想到你
我會失眠
想到你
我會勃。起”
和白薇喝酒的時候,我作不了詩,因為我只會作情詩,只會作淫詩,給白薇作的,那隻能是哥倆好的詩,這詩我不擅長,我不是杜甫,我沒他那麼沉鬱頓挫,不能像他《憶李白》一樣深沉。
當晚的天空很黑,當晚的月亮很亮,當晚的星星很多,世界的美好彷彿迴光返照一樣,美得滴血,美得令人窒息。
我們說好不醉,最後卻是不醉不歸,終究沒能說上什麼話,各自回了宿舍,倒頭睡去。我一覺醒來的時候,白薇已經乘上了火車,火車向遙遠的四川駛去,這一去,我不知道能不能復返,咫尺理塘還能不能復來。
那天晚上我獨自一人在天台喝酒,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也沒有晚風。我聽商陸說,上一個夜晚,也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晚風。
而後,我又喝醉了。
“那邊有座位。”木槿指著一排空蕩蕩的鐵凳子,拉著我跑了去。
座位冰涼堅硬,比坐學校課桌課椅還要如坐針氈。木槿坐在我的旁邊,頭髮,臉頰,身段和36碼的腳,我都很熟悉。而此時,我轉頭看她的時候,她的身影有些模糊,彷彿水汽一般,我覺得她馬上就會消失,我想像小時候一樣緊緊地抱住她,摸著她的頭說“早點回來”。可是我們都長大了,我不會再緊緊擁抱她,也不會再摸著她的頭讓她早點回來。她像一隻白鳥,終究不會在樹梢上停留一輩子,她屬於天空,她需要飛翔,她的本性就是從一根樹梢起飛,遨遊千里,然後棲在另一根樹梢上,準備下一次的起飛。我知道四年前她就已經從那個叫做“家”的樹梢上起飛,她戀戀不捨,於是停留在我身上,停留總是暫時的,她總會在此起飛,她必須在今天起飛,離開我這根樹梢,飛向千里之外,飛到天涯海角,在叫做上海的地方停下。
上海不遠,從南京坐車兩個小時就能到達,但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有太多空間和歲月的隔閡,這些東西會讓自己變成別人,會讓別人失去自己。所以我總是擔心,我會在此刻失去她,儘管我從跟她攜手出生的同時就註定會失去她。我想起爸媽,他們送我們離開南京,送我們來到天津,臨走時候,爸的眉頭鎖得很緊,媽的笑容很是僵硬,我現在才意識到,心會落淚,淚水是紅色的,和鮮血一樣。
我們過十歲生日那天,家裡燭光通明。我媽跟我們說,十歲生日許下的願望絕對會實現。我默默許願,希望自己能到外面的大世界去闖蕩。我問木槿她的願望是什麼,木槿說:“我想去上海。”
“你為什麼想去上海?”我問。
“那邊有海,有沙灘,有燈火輝煌。”木槿說。
願望真的都實現了。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會離開現在這根樹梢,那時候是否也有人會為我悲傷。
車站裡的人越來越多,空氣越來越燥熱,氣氛越來越壓抑。於是賣雪糕的推車多了起來。圓臉的雪糕從一塊五一根漲到了三塊,很多人口渴,很多人煩熱,很多人買雪糕。雪糕上的小臉在人們嘴裡融化,上翹的嘴唇滑落下來,表情哀愁,看著廣闊的車站和擁擠的人群,眼睛也融化了。
“吃雪糕不?”我問木槿。
“不吃,姨媽要來了。”木槿說。
“我陪你說說話吧。”我說。
“嗯。”
“你回家還是去上海?”
“去上海。”
“不回家了?”
“嗯。”
“走得這麼急?”
“上海那邊催得急,讓我早點過去。”
“哦。”
“你不捨得我?”
“我怎麼捨不得你了,世界就這麼大,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