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這種學問並不一定要讀過書才能學會,在場女真中有數人第一時間就叫了起來,要求狼主率軍追擊。務必要讓遼軍不得迴轉上京,免貽來日之患,內中兀朮請戰之情最盛,這倒不全是因為他勇武善戰,而是自從女真起兵以來,阿骨打的親族從歷次征戰中獲利最多,實力膨脹的最快。兀朮這等少壯派嚐到了甜頭,自然對於打仗勇氣百倍。
帳中諸將叫囂請戰聲一浪高過一浪,阿骨打卻冷不防地冷笑一聲,意似不屑,諸將無不愕然住口,不曉得這位女真國主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只聽阿骨打冷笑道:“當日聽聞遼兵之來,號稱七十萬,聚將議事時,無一人敢說出戰;到如今遼主將去,卻是人人敢戰,莫非我女真勇士,都是如此之善戰敢勇麼?也不曉得羞恥!”
帳中霎時無人說話,只是聲音卻不小,眾女真壯漢鼻子裡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個個都有些臉紅脖子粗,自從起兵以來連戰皆勝,眾女真大將都是眼睛長到了額角上,哪裡受過這樣的言語?偏偏這話又是出自最得眾心的阿骨打之口,叫他們無法應對,只能憋著。
兀朮是阿骨打的兒子,膽子自也大些,便道:“狼主,如何滅我家威風?難道現在不是殺敵的良機麼?”
阿骨打搖頭道:“敵兵雖然退了,亦有十餘萬,勝於我兵極多,若想要取勝,必須將自己的生死放下方可。可是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一個個都只顧著計算打了勝仗之後能有多少金帛子女,能得幾個謀克,多少兵馬了。把自己看得比天還要大,哪裡還能放開生死?倘是如此,我說還是莫要去追擊遼主吧,去亦難勝。”
諸將悚然吃驚。他們都是從一貧如洗的境地中力戰而起地,誰個不懂得阿骨打說的這些道理?然而知易行難,順境之中能作危言的就是智者中的智者了。況且他們剛剛從遼主親征的重壓之下解脫出來,更沒有幾個人能夠保持頭腦地清醒了,阿骨打這麼一席話,恰好是在他們頭上澆了一盆冰水。
兀朮便當先跪拜,叫道:“狼主,我知道錯了,請許我追隨你的馬蹄,去追殺遼主大軍,不將那天祚擒拿,契丹殺盡,我誓不要一個奴婢,一匹布帛!箭射盡了,我用矛,矛打折了,我從敵人手中去搶!”有他這樣搶先表態,自然是應者雲集,大眾士氣高漲,請戰的吼聲幾乎要將帳篷頂都掀翻了。
阿骨打見軍心可用,方點頭開顏道:“如此方是我女真的勇士!今要追擊者,須得依我,要揀選健馬,只帶三日之糧,兵器弓箭,餘外再不許帶一件物,只須此戰得勝,想要什麼沒有?並且,不許任何人搶奪金帛子女,直到我宣佈戰勝敵人之時!若違我令,天厭祝之!”用巫法厭祝,乃是女真中最惡毒的刑罰,受罰之人家帳會被薩滿用巫法咒詛,而後任何人都能搶走他的牛羊馬匹和財物,其家亦將遭到種種厄運,直至衰敗,最是厲害,人人皆懼。
阿骨打以此設誓,諸將無不凜然,當即紛紛設誓,遵守不違。見眾心已定,阿骨打方始號令,命斡離不率阿骨打諸子猛安為前部先行,吳乞買等完顏女真親族猛安為左軍,粘罕等國相系人馬為右軍,自領親兵與新附的諸猛安為中軍,全軍即刻開拔,拋棄一切輜重,全速行軍追趕遼軍。
馬擴由始至終都跟在阿骨打身旁,到此心中暗暗欽佩,阿骨打此人雖從不讀書,卻是天資沉雄,這般收眾心如一的手法和眼光,當世能有幾人及?只是剛想到此,忽然又想起一個人來:“當日高相公因事入女真,與阿骨打只見了一面,就對此人深懷戒心,目為當世英雄,併為此籌謀日久,相公這等識人之能,豈非亦是不凡?比之遼國曆代君臣數十年對之而不疑,更是強勝萬倍也!”他卻不知,當日阿骨打在頭魚宴上不肯為天祚起舞,天祚就曾看出其顧盼豪雄,非池中物,有意藉故殺之,卻因蕭奉先之言而止。倘若以這個標準來評定英雄的話,天祚帝的水準無論如何都夠不上亡國之君了。
大軍決戰在即,馬擴心中亦不禁熱血沸騰,當即吩咐諸軍換馬準備出征,甲冑弓箭更須帶足,好在蘇定的商隊恰在此間,換了近百匹好馬給他,將他那些剛剛來回賓士了數百里的疲馬換了去。
只半天功夫,二萬女真大軍便蜂擁而出,近六萬匹戰馬的馬蹄聲震耳欲聾,大地都在為之顫抖不已,馬上的女真騎士個個士氣如虹。狂呼怪叫聲聞數十里,如同山呼海嘯一般。既然是全軍追擊,便是晝夜兼程,阿骨打一馬當先,手中揮舞著短矛,縱馬狂奔。
到了次日凌晨,出兵時沸騰至頂點計程車氣業已較為低沉下來,雖然還有些女真人在喊叫不休。嗓子也都啞了。夜幕中,大軍藉著明亮的月色疾馳如故,忽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