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在道中攔住一乘轎子,轎中坐著的不知何家的小姐只好自認倒楣下了轎。他坐上轎,吩咐轎伕“跟上前面那乘花轎”。
董小宛在桐橋下了轎,只見幾株垂柳下的一張石桌旁,有個書僮打著一盞紅燈籠,兩個青衫男人正在下棋。那書僮看見董小宛,便把紅燈籠在空中緩緩舞了一個圓圈,這樣董小宛就認出下棋者就是蘇州知府和他的貼身護衛。周圍不遠,還有些家兵。董小宛回頭瞧見載著吳化龍的轎子正緩緩走來。
知府高興地走過來,董小宛正待要道萬福,他慌忙擺手示意別暴露了身份,董小宛便裝著老熟人的樣子和他搭了話,兩人就像情侶似的面帶只有兩人才懂的微笑朝桐橋上緩緩走去。
知府還想給她說那溶溶夜色之中掩藏著的美麗的愛情故事,但他還沒有說出來,肩上便被一隻有力的手用力一扳,他便身不由己地朝後一轉,他看見一張氣急敗壞的兇惡面孔,隔得那麼近,他甚至看清了那扇出著粗氣的大鼻孔中顫抖的黑毛。董小宛在他身後發出了恐懼的尖叫,尖叫聲驚飛了樹上的幾隻烏鴉,它們擦著水面從燈影中飛過。吳化龍卻不驚慌,他只有憤怒,他朝知府臉上重重地打了一拳。知府沒料到有此劫難,痛得就要緩緩癱倒,但英雄救美人的勇氣卻使他硬撐著身子骨站在彷彿搖搖晃晃的橋上,其實是他自己在搖搖晃晃。
吳化龍一拳既出,毫不手軟就打出了第二拳。但這一拳卻沒打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因為從周圍的各個角落衝出來十幾條壯漢,這些人正是躲在暗處欣賞知府大人風流模樣的知府兵將。吳化龍覺得至少有十雙手抓住自己,至少有十雙拳頭相繼打在自己的身上。他暈頭轉向,他拼命掙扎,他大聲吼叫:“以多打少,不是好漢。”他被按翻在地,幾名家兵麻利地將他捆綁起來。他聽見眾人稱那人為“知府大人”,這才明白自己闖了天大的禍,嚇得全身都軟了。
這一陣騷動,引來了不少圍觀者,知府一邊擦著臉上的血跡一邊餘怒未息,他喝令家兵將這頑劣刁民拖回府去,重杖一頓大板。一位師爺對圍觀者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各位散去吧。知府大人今夜微服私訪到此,恰適刁民騷擾民女,現已制伏刁民。各位散去吧,沒事了。”圍觀者紛紛讚道:“真是好官,咱們蘇州百姓有福呢。”
另一位師爺則將董小宛拉到一邊說道:“董大小姐受驚了。今夜之事鬧大了,知府也擔心傳到夫人耳中,所以不能繼續陪伴小姐。請董大小姐萬萬見諒。”
董小宛眼見吳化龍遭了懲罰,心裡出了一口惡氣,正想不出辦法來擺脫知府的糾纏,聽這師爺一說,便大大方方走上前給知府大人道了個萬福道:“小女謝知府老爺救命之恩。”
知府此刻也掃了幽會的興致,幸虧還留給老百姓個好官的印象,心想不出明天中午全蘇州都會有他的美談,心裡得意洋洋。他命令幾位隨從道:“護送這位民女回家,路上不得再出差錯。”在他眼中彷彿不認識董小宛。
茗煙在龍游河僱了一艘船,恭候冒闢疆到來。時間還早,他順著岸邊那些在春日陽光下彷彿醉薰薰的金黃菜花叢,向微紅的官道上眺望了三次,官道上只有幾個零星的行人,而向陽的山坡下卻有許多人在埋鍋搞野炊,幾個女人在龍游河汲水。那些褐色的瓦灌放入水中,張開陶器的硬嘴巴,咕咚咕咚地吐著大大的水泡,灌滿後女人們提上瓦罐走過茗煙身邊。茗煙覺得他們沒有秦淮河的女人嫵媚,待公子今後接來董小宛,這些女人就更沒有顏色了。
茗煙正得意地回味著秦淮河,突然聽見了馬蹄聲。他剛一回頭,冒闢疆已縱馬到了他的眼前。他上前帶住韁繩,冒闢疆飛身下馬。他覺得公子今天格外光彩照人,他還發現幾個汲水的女人提著瓦罐停了腳步在不遠處打量著公子,眼神中有茗煙無法理解的東西。
船伕從艙中推了幾塊寬木板下來,木板將沙灘留下幾個坑。冒闢疆就從木板上牽馬而上。茗煙腳底打滑差點掉進河裡,嚇出一身冷汗。帆緩緩升起,船就破開流水,朝無錫方向而去……
船在霧中航行,四天後到了蘇州。冒闢疆對蘇州非常熟悉,此刻這種春天氣息依舊使他興奮。天階是他多年交遊的好友,也是復社中人。兩人相見,自有許多話要說。王天階是個細心人,專門備了一個四合院給冒闢疆,還派了王祿、王壽二人服侍,另外備了一個廚師。
冒闢疆本想馬上就去找沙玉芳打聽董小宛,他可沒忘記此行是衝著這個美人而來,但礙於朋友面子,只得耐著性子和王天階一起玩了兩天。
這天黃昏,他換了一身湖藍長衫,手執摺扇信步走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