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芳還留著那一點點的夫妻念想,那一點點舉案齊眉的幻境,也快隨著四月煙雨,模糊成團了。
於是,她悻悻地笑了笑,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紙錢,“罷了,遣人去與意園那邊說,讓她寬心,他兄長是怕她身子撐不住。今年的清明就不出城了。”
說完,她身上某個地方的骨頭尖銳地疼了一下。她細思是疼在哪裡,卻找不出來。
陳錦蓮扶著她在燈下坐下來,“這誰敢去和小姐說。一年兩祭,哪一次她肯不去。她這會兒懷著身孕,但凡底下人說不好聽,惱起來,可怎麼是好。”
陸以芳眼眶有些發熱。在這一件事上,陳錦蓮,到比此時的她要明白。她一面聽她說,一面仰起頭,望著陰雨天發潮的房梁。
“也是。”
淡淡的吐出這個兩個字,才得以抬手摁住眼眶,把她從來看不起的眼淚逼回去,“罷了,還是我親自去說吧。”
說著,她站起身來,接過辛奴遞上來的素白的繡銀花的大袖,命人備車,往意園去了。
一路上,她只在想一件事情。
與一個無情的人,相互周全人生,真的很不容易。梁有善所謂的“孤獨”,在此時,真的成了她年過三十之後,懸於頭頂的刀。
青州府牢。
紀姜蜷在牢中一角熟睡。顧有悔立在牢門外假寐。
天發亮的時候,獄卒進來了。顧有悔睜開眼睛,劍柄擋在他面前“做什麼。”
獄卒嚇了一跳,他這幾日跟個門神一樣杵在紀姜這裡,憑誰過來,都一副要剖開來檢視一番的模樣。
“顧小爺,宋府來人了,讓帶臨川姑娘。”
顧有悔回頭看了一眼紀姜,她枕著宋簡的那件外袍,如瀑般的頭髮垂傾瀉在肩頭,安寧地睡得正沉。
“這個時辰,帶她去什麼地方。”
獄卒小心賠笑道:“喲,那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宋先生的事,我們大人都不敢問。您……行個方便,喚臨川姑娘一聲。”
顧有悔抱劍道:“她才好些,又折騰她做什麼,宋簡在什麼地方,我去問他。”
說著就要往外走,誰知還沒走幾步,身後突然傳來紀姜的聲音。
“有悔。”
顧有悔聽到她的聲音,立馬頓住了腳步,有些懊喪地咬了一下嘴皮。回過頭來道:“還早呢,你再睡會兒。”
紀姜已經坐了起來,她將肩上的發挽到背後,輕聲道:“別去和宋簡鬧。”
顧有悔兩三步退回來,走到她面前蹲下,提聲道:“你越是維護他,由著他折騰你,我就越想給他一劍。”
紀姜的手頓在肩後,仍輕道“昨日寒食,今日清明。他要見我無可厚非。”
她沒把話說透,顧有悔卻多多少少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人也萎靡下來。
“我陪你去。我就不信,他還能為難你。”
紀姜站了起來,衝著他淡淡的露出一個笑容“你放心。”
這就算拒絕了。
顧有悔有再多的氣焰,在這個溫柔如水的女人面前都是要被澆滅的。她和他在兄弟們口中聽到的那種腰肢柔軟,體態婀娜,或熱情似火,或嬌柔若花,可以抱入懷中縱情一歡的女人不一樣。
他想陪著她,可他又不願違逆和冒犯她。
“誒……”
“嗯?”
“你……不要出事,你得記住,你要出事,我也活不了,你……不想我死吧。”
紀姜低頭,火把燒起了一陣溫暖的風,撩起她額前的細軟的碎髮。
須臾之後,方溫柔地應了一聲“好。”
府牢外面,剛剛起過五更。宋府的馬車停在府牢的後們林蔭巷前。風雨很細,在林葉間窸窣作響。
宋簡坐在車攆中,靜靜地聽著天地間的雨聲。
“爺,人來了。”
宋簡睜開眼睛,張乾打起車簾,雨中沉默地走出一個人來,仍著囚衣,手腕上和腳腕上的刑具也沒有拆卸。鐵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道上回響著。
獄卒引著她走到宋簡的車攆前。
“先生,要不要,小的把姑娘的刑具卸了?”
宋簡搖了搖頭,“不必,該是這樣的身份。”
那獄卒覺得這話很微妙,實在不好接,於是道:“那宋先生,人,我替我們大人交給您了。您可……”
宋簡沒有說話,張乾忙過來擋他:“得得得,我們爺有自己的分寸,這是打賞你的,閉好嘴,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