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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說話的時候,他甚至梗起了脖子,然而紀姜卻笑了笑,那帶著病弱的蒼白,卻又幹淨地令人無地自容,“你信我啊,顧有悔,這世上,就沒有黑與白兩條分明的道路,大家殊途同歸,只是先與後罷了。”

她的話太深奧,顧有悔聽不懂。

他正凝眉去想,一個獄卒從牢門外探出頭來,“顧少俠,宋府送寒食的吃食來與臨川姑娘。”

顧有悔啐了一口,“什麼東西,她吃不下,拿出去倒了。”

“這……”

那獄卒有些遲疑,又知道顧有悔平時大多聽她的話,於是又衝她問了一句:“臨川姑娘,你看……”

臨川偏頭道:“是什麼東西。”

“哦,是一盒春餅。是宋府的辛奴姑娘親自送來的,我們替姑娘試過了,沒什麼問題。”

顧有悔翻了一個白眼。

“拿來我看看。”

那獄卒忙將東西呈了過來,顧有悔隨手抓起一塊放入口中,剛剛嚼了一口,就忙不迭地吐出來。開口罵道“這個宋簡,是傻的嗎?苦死了。”

紀姜撿起一塊,輕輕地咬了一口。

黃連的苦澀味立即鑽入口中。

她不由皺了皺眉,卻還是將那一小口嚥了下去。

這顯然不是男人有的心思。從宋府送過來……

紀姜眼前浮現出了陸以芳的那臉。但她並不全然知道,這份苦,究竟有多蟄心。

第37章 蒿里

陸以芳知道, 對於宋簡而言, 一年當中最重要的日子,一是清明, 二是十月初八。他從來不過節日,但這兩個日子,一定鄭重其事。清明祭祖, 十月初八, 則是他父親的忌日。

對於一個二十六歲的男人來說,亡人的魂魄如遮天蔽日的陰影,吞噬了他大半的人生。他在其中不自知, 陰影之外的人,卻看得很明白。

清明日。

那日仍然是個風雨天。天剛發亮的時候響過一陣雷,厚重的烏雲壓在青黑色的屋脊之上,小廝們搭著梯子在屋頂上修瓦。雖是四月天, 卻著實有些冷。陸以芳命人在正堂點了兩盞燈火,辛奴舉著一盞,她自己舉著一盞, 沿著一字排開的四張八仙桌繞行,查點檀香蠟燭, 以及用以燒化的紙錢。

辛奴道:“一會兒還去接小姐嗎?還是等著意園的車送小姐過來。”

陸以芳拿起一隻火燭,細看燭底的刻字。“還讓張乾備車去接吧。不過, 她這幾日身子虧得厲害,能不能起行,還不好說。”

辛奴道:“前幾年, 哪怕是下暴雨呢,小姐也會和夫人,和爺一道去城外的墳冢拜祭。說來,這也是我們府上,一年到頭最大的事,比年節的事還要緊……”

她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裡也有些哀意。

城外的墳冢在一處荒坡上,四周都是種麥糧的田埂。墳冢裡什麼都沒有埋,不過是一個空冢,立著宋子鳴的碑。其上文字乃宋簡親手所提,用的是他從前慣常的字型。寫過這塊碑以後,宋簡至此改寫王獻之的行書。擰轉的過程很艱難,畢竟那是一手寫了十多年的字型,他揉捻過無數的生宣,終有了如今的模樣。

這看似像一個了結。實際上,到底還是意難平。

陸以芳的思緒一下子放得有些遠。

想起去年和宋簡與宋意然一道去空冢祭拜的場景,宋意然淚流滿面,述盡幾年來的心酸與痛苦,宋簡不能久跪,就盤膝坐在碑前,望著其上的幾行刻字,長久地沉默不語。那時,她陪著他,長跪碑前。結髮為夫妻,得以正妻的名義,參與進他最大的悲傷之中,她的內心有一種扭曲的開懷。

“去西桐堂看看,爺那邊打理好了麼。”

辛奴將光移至門口,淡道:“陳姨娘去瞧了,咱們還去麼。”

陸以芳直起腰身,彎得久了,有些痠疼。

“那便不去了,使人去叫張管事過來。備好車,好去意園。”

這邊還未使人去請呢,那邊陳錦蓮卻從西桐堂匆匆地過來了,“夫人,爺那邊早起身了,聽門房的人說,天還未亮人就出去了。”

陸以芳怔了怔,“留話說去什麼地方了嗎。”

“沒留話,但看著,不像是去意園。”

陸以芳覺得手中的香燭一時有千斤之重。

陳錦蓮立在燈火影子裡,攪纏著手上的絹子:“也不知道是可怎麼回事,哪年的這個日子,爺不是和夫人小姐一道去的。”

人一旦離心起來,當真絕塵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