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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找豁唇。

“他們出去了一個時辰了。”短髮大嫂說,“你去找也跟不上了。”

“豁唇不會走丟吧?”老女人憂心忡忡地問。

“他是個機靈鬼。”喝酒的黑臉人突然插言道,“丟了誰也丟不了他。”

黑臉人坐在窗前的小板凳上,他已經喝空了一個瓶子,第二瓶酒的塞子業已啟開。抱琴者從包中取出一本樂譜,坐在炕梢看得極其入迷。他時而搖頭晃腦的,彷彿那音符已經彎彎曲曲地在他體內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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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你拉個曲兒給大夥聽聽嘛。”黑臉人大聲地衝抱琴者說。

抱琴者抬了一下頭,嘴唇動了動,復又垂頭看樂譜。

“孕婦在睡覺呢,”老女人善意地為黑臉人打著圓場,“琴一響就把她的覺弄沒了。”

黑臉人酒已半酣,這時候人的自尊心大都處於疲憊狀態,所以他並未計較抱琴者不回答他的話,而是饒有興趣地繼續問:

“小夥子,你是幹啥的?”

“教師。”抱琴者總算抬頭禮貌而簡短地回答。

“噢,我明白了——”黑臉人使勁呷了一口酒說,“你是教唱歌的。”

“是音樂。”抱琴者強調說。

“唱歌和音樂不是一回事?”黑臉人笑起來,他的兩顆門牙也不同尋常地黑。他的鼻毛和鬍子連在了一處,鼻頭已被酒精沁紅。

抱琴者不再說什麼。他那樣子看上去有幾分清高,老女人本能地排斥這樣的人。她想那臺琴一定是給學校買的了。他來自塔香,那裡的小學有琴,而塔靜卻沒有。塔靜的音樂老師連口琴都不會吹。老女人覺得這樣一比,生在塔靜的孩子就吃虧了。

老女人問:“這琴是買給學生聽的?”

“噢,”抱琴者說,“下學期的音樂課就能用手風琴伴奏了。”

“學校花了多少錢買的?”老女人又問。

“一千二百多塊呢,”抱琴者說,“都是去年一個寒假學生拉木耳椴掙的。有個學生為此上山還凍掉了兩個腳指頭。”

“那還能走路嗎?”老女人同情地問。

“路還是能走,”黑臉人接過話茬,“要是乾重的體力活就不行。”

孕婦動了動身子,然後像臥了多時的牛一樣慢騰騰地坐了起來,她撩了撩劉海,劉海已被熱汗濡溼。她臉頰有了血色,看來休息使她的體力得到了回升。她的眼睛似睜非睜,長長的睫毛懨懨無力地緩緩撲扇著,給她的眼瞼帶來一股柔和的陰影。睡前她還束著馬尾辮,可一覺醒來她的頭髮也披散開了,那又長又黑又高的頭髮在她胸前背後淘氣地流竄著,如一群束縛已久忽然到了戶外的孩子一樣無拘無束。她那白色的襯衣領因為氣色的改觀而有了無窮的生氣,宛若一隻透明的蝴蝶落在頸前。黑臉人一直沉鬱煩悶的心變得豁然開朗: 原來做孕婦也有這麼美的!他不由陶醉地大喝了一口酒。

逆行精靈(9)

孕婦的神態在陰雨黯淡的光線中更多了幾分平靜和安詳。她微微打了一個哈欠,然後轉動笨拙的身子用手在光滑的炕面上劃來劃去。她在尋那隻脫落了的髮夾。最後她摸到了,卻沒有力氣去梳頭髮,只是握著髮夾,倚著牆,呆呆地看著那架手風琴。

“睡得好嗎?”短髮大嫂因為有了老女人故事的鼓舞,所以對孕婦也顯得格外熱心。她更想獲知孕婦的故事。她發覺只有在不斷聽到別人的意外故事時,才覺得受阻於塔紛是值得的。不過她的殷勤搭訕使老女人有幾分不快。

孕婦微笑著點點頭,說,“還做了夢呢。”

“夢見什麼了?”短髮大嫂興致勃勃地刨根問底兒。

“夢見這屋外的林地上,有一個美極了的穿白衣的女人在飄來飄去。”孕婦吃力地說。

“天哪——”短髮大嫂叫道。

“那女人全身都是素白的,穿著紗樣的長裙。她飄得低時,她的裙子就滑著了樹梢上的雨珠;她飄得高時,雲彩就擦著了她的臉。”

黑臉人看著孕婦,覺得她是坐在一朵巨大蓮花上的女人。這種時刻,另一個面黃肌瘦、神思恍惚、嘀嘀咕咕的女人形象不知不覺地隱退了。她帶給他的仇恨和屈辱也漸漸如水中的冰塊一樣分崩離析。

“那女人跟你說話了嗎?”短髮大嫂窮追不捨。

“她飛來飛去的,我只能仰著臉看她,哪能說話呢。”孕婦說,“她肯定也不會說話。”

黑臉人又喝了一大口,也不再晃動瓶子,也不再用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