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妤,您就別忙了……”雖然傷已經好了一大半,但仍然被裹成一顆粽子的蕭錦初正看著陳婕妤指揮著宮娥佈置殿堂。一會兒嫌紗不夠透亮陽光照不進來,一會又嫌錦被不夠鬆軟透氣,天知道這會正是最熱的月份,用什麼錦被啊!
陳婕妤聽見她喊,一回頭見著她那樣子,眼眶居然紅了起來。不僅蕭錦初嚇了一跳,萱兒也語帶埋怨道:“蕭侯,您可別招婕妤了。自打知道您受了重傷,也不知道暗地裡抹了幾回眼淚,連做夢都念叨著您呢!”
聽到萱兒的話,陳婕妤似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嗔怪:“都是我平日縱的你,什麼都敢胡說!”
見主子惱了,萱兒趕緊請罪,這一番你來我往看得蕭錦初不禁笑了起來,殿中的氣氛都活泛了不少。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陳婕妤摒退了眾人,非要看蕭錦初的傷口。人前人後都威風無比的蕭侯,徵東大將軍,只有面對陳婕妤時才會節節敗退。“我的好婕妤,能不鬧了麼?換藥自有侍女藥童,哪能讓您親自動手!”
“你這個孩子,就是不讓人省心。每回出門都是帶一身傷回來,本想著出巡又不是打仗,誰知道反而傷得越發重了!”說著說著,陳婕妤的眼眶又紅了。
蕭錦初趕緊哄道:“沒事沒事,都好了一大半了,就是包著嚇人。”
陳婕妤可是看著她長大的,哪不知道她避重就輕的本事。“那你解開讓我瞧瞧,我也好放心。”
說來說去就繞不過這茬了,蕭錦初正頭疼著,忽然就想起一個救星來:“也別這麼麻煩了,明天楚待詔會來複診,讓他親自跟你說。您總該信了吧?”
說起楚向瀾,陳婕妤看著倒是欣慰了些:“楚待詔的本事我是信得過的,既然有他替你診治,我多少也可安心了。”
蕭錦初就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陳婕妤在她面前淌眼淚,比被師兄罰抄書還怕。“今日都折騰到現在了,您就先回去吧!我這裡宮娥內侍一大堆,還怕被虧待了不成。”
“好吧,萬一有什麼事你就使人來永禾宮找我,反正離得也不遠。” 陳婕妤的本意是想留宿在含章殿,好就近照顧蕭錦初,但仔細一思量到底是不合規矩。
臺城內的每一處殿閣都是有講究的,式乾殿是中齋,乃天子寢殿。再往後走,一排並列的三大殿中,顯陽殿一般封賜給太后,剩下的徽音殿和含章殿則通常是皇后居住。其他妃嬪只能住在側宮中,比如她的永禾宮,鄭貴人的宣訓宮。
蕭錦初能住在這裡是皇帝親許,而她住進來便是逾制,名不正言不順。本來宮中有鄭貴人在,再怎樣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小的婕妤插手宮務,全憑聖人念著潛邸的情分,若再惹出什麼風言風語便是辜負聖意了。
蕭錦初是不知道這宮中規矩的,她只是覺得自己沒什麼大礙,再讓陳婕妤特地搬來照顧過於誇張,自然就免了一段是非。
陳婕妤知道她不喜歡人都擠在眼前,出去時吩咐宮娥們都站在殿外侯著,能聽見傳喚就行。
終於能清淨一會的蕭侯很沒形象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頂上的寶帳出神。宮中的器物比起侯府的自然華貴典雅不少。單說這帳幔便是銷金紗所制,雖然光華閃耀卻不刺目,在外頭哪怕出到一兩金也買不到一寸。
床外設的十二牒屏風上繪的是十二花神像,神女各個姿態妍媚,叫人見之心喜。更不消說那些擺設的蓮花尊,梅瓶,牆角的泥金博山爐等等,每一件都透著天家氣象,又不至於顯得過分奢華。
然而,躺在這樣一間大殿中,蕭錦初所感受到的第一個詞是寂寞。宮中法度森嚴,宮娥和內侍連走路都不敢隨意發出聲響,更不用說攀談。先前她與陳婕妤說話時還不覺得,等人走後便不由自主地認識到,真靜啊!以她的耳力,連殿外有幾隻蟬在鳴叫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也曾去過師兄的式乾殿,只是每回去都是有事相商,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現在想來,師兄每天就是在這樣的氛圍裡生活,日復一日。他會不會也覺得寂寞呢?或者說,他自幼便生長在這座臺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寂寞。
嘎吱一聲,是殿門開了。蕭錦初不禁皺了皺眉,她老遠就聽到了腳步聲,只是沒想到徑直朝殿內來了。若是來傳旨的內侍,早該出聲稟報,能到現在都維持著靜默一片的,就只有……
“陛下大駕光臨,臣不勝感激。只是臣如今不方便起身,還請陛下先回去吧!”蕭錦初保持著四仰八叉的姿態,眼睛仍盯著帳頂,就跟報流水賬似的報出了一篇奏對,聲調都不帶起伏的。
剛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