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如果侯爺看到姑娘肚子這麼大了,又看到姑娘肯為他這般費心,一定開心得很。他在外面被絆著回不來,只怕比姑娘還不安心,日夜擔心著姑娘會不會把他丟到腦後呢!”
我沉吟,然後取來紙筆,鋪開一張白紙,寫下前人的一闋詞。
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底,將心縈繫,穿過一條絲。
意思其實很淺顯了,可唐天重素來只讀兵書,粗通文墨而已,於詩詞律令上並不用心,天曉得他看不看得懂。
待把唐天重的衣裳書信等物派人送出去,心裡還是空得慌,遂又讓無雙他們找了適合孩子所穿的布料來,讓她們圍著暖爐一起挑挑花樣,裁裁衣裳。
其實這樣的大冬天,在暖和的屋子裡為孩子準備著東西,感覺著它在腹中偶爾的拳打腳踢,想象著它的模樣,眉眼也會在不知不覺間舒展開來。
真想不出,這孩子的容貌會如我這般五官清秀,還是如唐天重那般線條剛硬,輪廓分明,性情會是如我這般安靜溫和,還是如唐天重那般沉著穩健。
明年蓮花綻開的時候,我便能見著它了。
如果到時唐天重平安歸來,見著我們軟軟小小的共同寶貝,那時常緊緊繃著的面龐一定會飛快地柔和下來,微帶痴迷的輕笑也一定會忽然如孩子般無邪。
他自有他令人珍惜的可愛之處,只是有機會感覺出的人,實在太少了。
唐承朔很疼愛他這位嫡長子,可惜,他了解唐天重的心思,卻沒法加以開導。那份交織著愧疚和不安的縱容,只能讓唐天重滿懷鬱憤越走越遠,越來越無法回頭。
閒來帶了無雙、九兒等人散步,便是走到二門外也無人攔阻。無雙怕我久在屋中坐著對胎兒不利,甚至勸我多到外面走走。
可只要出了二門,便能感覺出守在外院的安慰們的刀光劍影閃動,分明是如臨大敵的氣勢。
偶從圍牆上半舊的雕花窗欞往外張望,相鄰的也是高門大院,宅第深深。
想來外人看來,這座半新不舊的深院不過是小城中眾多富家院落中的一個,絕不惹眼,但它內部防守之嚴密,已經遠遠超出別人想象。
據無雙所說,小城內外都是攝政王府的人馬,唐天重自己雖然戰事纏身分身乏術,但唐天祺每隔數日便會暗中來檢查一次附近的防守狀況。
據說,為保萬無一失,向唐天霄用兵前夕,唐天重將自家和若干親近支系的家眷都遷出了瑞都,其中一半以上安置在了饒城,不少是一家人或親近些的親友安置於一處,因城內外防守已很是嚴密,只會派幾個暗衛保護著,兢兢業業,唯恐出半分差錯,便可見得唐天重對我和我們孩子的牽掛與愛惜了。
這裡完全是唐家兄弟的天下,曾和莊氏、信王有所聯絡的九兒已經完全無從得知外界的狀況,問了無雙多次,直到年臘月中旬,才打聽到些可能早已滯後的訊息。
唐天重發難,發檄文指責唐天霄荒淫無道,兵圍內廷,迫其退位,但唐天霄早有預備,竟提前帶了宣太后撤出京師,同時傳下聖旨,召天下勤王,斥康侯唐天重謀反,毀了攝政王一世忠名。大將軍沈度、驃騎將軍謝翌、輔國將軍周紹瑞俱在第一時間舉起保皇大旗,護在了唐天霄身側。
本來以他們的力量,並不足以與唐天重所調集的二十萬兵馬抗衡,可此時本與攝政王府交好的定北王宇文啟忽然也宣佈勤王,並即刻將對抗北赫的大軍調出一半前來江南,助唐天霄一臂之力。
且不說四萬兵馬在雙方此消彼長的勢力中影響有多大,單就定北王在軍中僅次於唐承朔的崇高聲望,便足以讓人心動搖。原先搖擺不定的老臣固然找到了自己忠於先皇嫡嗣的理由,部分原忠於攝政王的武將也開始猶疑。本來勝券在握的唐天重,即便佔了瑞都,也沒法再佔據絕對上風,被迫立了先帝幼子福昌王為帝,自己親自在外領兵,試圖滅掉他素來瞧不上眼的唐天霄。
可唐天霄的勢力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弱,唐天霄本人也比他所預料的要聰明不少,他們之間的戰爭,只怕朝夕之間無法分出勝負。
看來唐天重連過年也無法過來瞧我一眼了。
羊皮小靴咯吱咯吱踏在院內的積雪上時,我望著灰茫茫的天空,問無雙:“侯爺以往可曾得罪過定北王?”
“沒有。”無雙疑惑著,“宇文王爺一向欣賞侯爺,我幾次聽說,這位王爺對攝政王讚不絕口,還說想認侯爺當乾兒子呢!誰知道這人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會兒子居然幫著皇上對付我們家侯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