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猜得出定北王一反常態的原因。
定北王欣賞唐天重,可更是唐承朔的生死之交。如果唐承朔去世前有所囑託,一定會遵照唐承朔的心意行事。
於公為了大周,於私為了宣太后母子,唐承朔竟一手將愛子從帝位推開。
但他所說的兵敗如山倒,應該還不至於吧?
我摸了摸貼身藏在懷中的半圓形物事,再摸了摸也快成半圓形的小腹,忽然便覺得,只要他平安,一時回不回來探望我,倒也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事。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這般盼望他能回到我身邊來,安安靜靜地守著我,守著我們的孩子?
如果我能親自養大我們的孩子,我一定會告訴他,兵戈縱橫,戾氣沖天,遠不如攜手同老,笑看夕陽。
指縫間滑過的歲月安靜如鄉間的清溪,連流動也是不知不覺地。
轉瞬,還有七八日便是除夕了。
我雖勉強算是有了家室的女子,只怕還是得和去年身在冷宮一般,一個人孤悽悽地度過了。抬眼看到枕邊剛剛繡好的一件小小的百子兜肚,緊跟著腹中那小傢伙不輕不重地踢了我一腳,彷彿在提醒著我它的存在,不覺便揚起了唇角。
用兜肚滑軟的緞子撫著被它踢得凸出一塊的地方,我輕輕道:“乖,和娘一起睡覺吧,長大了娘就生你出來,給你傳最漂亮的小衣服。”
凸出的一塊果然慢慢縮了回去,我彷彿看到我那懂事的小傢伙聽話地縮回小腳的可愛樣子,不覺笑出了聲。
伴我睡的無雙嘻嘻地笑了起來,“如果侯爺在這裡,瞧著姑娘這模樣,不知要怎麼歡喜呢!”
撫著小腹,感覺著小傢伙健康的心跳,我溫柔地呢喃道:“他總不聽我的話,我才不管他歡喜不歡喜呢!我只要我的小傢伙歡喜就行。”
無雙嗤笑道:“姑娘雖這麼說,可我知道如果侯爺這時回來,姑娘不知會歡喜城啥樣呢!”
咦,她倒成了最瞭解我的一個了!
懶得多思多慮傷元氣,我摟著柔軟的百子兜肚,彷彿觸著了我的孩子柔軟較弱的肌膚,不覺微笑入睡。
聽到廝殺聲越來越近時,我直覺地認定我在做夢。
在莊家被滅族後,以及周人攻破楚宮後,都有很多的夜晚我會做這樣的夢。
不是被追殺逃得筋疲力盡,就是慘叫連連血流成河眼前殷紅一片,最後總會被什麼窒住呼吸,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嗓子啞得快喊不出聲。
但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再也沒做過噩夢。
也許,竟是從那個曾是我噩夢的男子睡到我身畔開始。
模糊中覺得不解時,終於被無雙狠命的推拉驚醒。
“姑娘,姑娘,快起床,好像有人攻進來了!”
無雙一向理智,但此刻慘白的一線燈光下,她已滿臉的倉皇,連聲音都變了調。
我驚悸地坐起身,由遠而近的廝殺聲如此清晰地迴旋在耳邊,而震耳欲聾的拍門聲一下一下似乎擊在了胸口,讓我清醒著依然透不過氣。
“無雙姑娘,快叫姑娘起床!有敵人攻進來了!快,快……”
五個多月的身孕,身體已好生笨重。好不容易坐起身,九兒等人已奔了進來,七手八腳地幫我穿了衣衫,再顧不得梳洗,便扶了我急急往外衝去。
“怎……怎麼回事?”
雖然裹著狐裘,這樣從熱被窩裡乍然衝出來,還是涼得��恕4蜃哦噲攣適保�伊粢獾匠侵興�璧姆榛鶥ㄉ希�宦品榛鷥嶄蒸寥貧�稹�
也就是說,連城中的守軍,也是剛剛才發現了敵情。
那麼,這些攻過來的敵人,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居然從天而降出現在饒城這座地點最隱蔽、防守最嚴密的院落!
“不……不清楚……”
無雙格格地顫著牙,一邊答著我的話,一邊望向九兒。
九兒以前做過什麼事,瞞不過無雙,除了她,這裡的人都可算得上唐天重最倚重的心腹了。
九兒立刻擺著手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啊!”
我忙道:“不是她,快走吧!”
如果是她,這會兒早該躲得無影無蹤了,哪裡還會跑來伴在我身邊?
這樣說著時,我才發覺自己手中還抓著一樣東西。
舉到眼前就著黯淡的星光一瞧,才發現是睡前摟在懷裡的百子兜肚。
心裡暖了暖,我講兜肚藏在懷中,腳步彷彿迅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