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弟婦作辭,又賞了容兒一件綢袍料、二兩銀子。王樸也到裡面叩頭謝了,押扛先行。兩弟兄一同上轎,到了郭外五里塘,岑公子下轎阻住道:“賢弟不必遠送,臘盡正初我在京等你。這裡諸友,俱為我道謝,匆匆不及遍辭。”鄭公子點頭灑淚而別。
不表鄭生回家,卻說岑生取路投江浦縣來。冬寒日短,到得縣城已是日西下了。客店原來這成公立下法度,凡有官商行旅下店,都要問明姓氏來歷,打報條到縣,以備查考。這店家見岑生光景不同,問了王樸來由,不敢怠慢,即往稟報。這時成公正在書房與幕友相商交代之事,見了報單,知是自己舉薦的門生,心下大喜,立刻著家人前往相請,務必將行李搬進衙來。
卻說岑生原要次早稟見,正待解裝歇息,不料家人持帖來請,岑生道:“只恐此時進謁不恭。”家人道:“家爺在衙立候岑父,說岑爺若不去,家爺即親自到來相請。”岑生見來意諄切,因道:“既如此,你請先回,我隨後就到。”這家人又與王樸說知,將行李仍復上扛抬進衙來。岑生仍坐小轎。進得縣門,見儀門大開,成公已打點出堂相迎,一見岑生如亭亭玉樹喜動顏色,也不教打恭,一把手拉進暖閣,直到書房裡來。岑生口稱“恩師”即倒身下拜。成公拉住道:“前者雖有此一薦,然未成就。今日是皇上的特恩,何敢居功?”岑生道:“門生若非老師何以得此?今老師如此說,竟是見棄門生了。”成公聽說,因仍以師生禮相見坐下。岑生道:“本當即來叩謝老師,一者未知聖意,二者又恐涉於私謁,且為家間無人恐老母倚望,因此匆匆回寓。不料今蒙聖恩不加譴責反錫恩榮,只恐綆短汲深,不能勝任,還求老師指示周行。”成公笑道!“以賢契的才華,正堪當此,何必過謙?前日在省與徐老師相會,問及賢契,方知寓浙情由。後來部諮一到,我計算賢契不日定然到此。”因問:“幾時見的院臺?”岑生道:“十八日往見,蒙院憲十分見愛,次日即發諮文催促起程。當日又蒙留飯,坐間說起老師許多德政,因太倉系沿海要地,借重老師幹才經理,並說殷將軍也是老師薦拔,今得同事一方,崇明一帶可以高枕無憂。”成公道:“雖蒙兩憲提拔,其實不勝繁劇。可惜賢契到省遲了數日,不得相會殷君。前日他因公事來見院臺,就匆匆回太倉去了。”說話之間就擺上酒碟來,成公道:“草酌三杯,莫道簡褻。”一面吩咐家人管待王樸酒飯。飲酒中間,成公因說起場闈之事:“見了賢契的卷子真是金聲玉振,當時薦了上去,不想汪公十分執意,幾與顧公爭竟起來,虧得院臺一語解圍,又顯揚了賢契的名望。但到京時還當一例往謝,不可分別彼此。”岑生道:“謹當遵命。”當晚師生敘飲至夜深,即在書房安歇。岑生道:“今日見過老師,明日即稟辭起程。”成公道:“賢契榮發本不當遲,但既到此,明日還屈留一天,後日即當送行。”岑生見成公情意周致,不敢再辭,一宿無話。
次日岑生取出兩端金緞、兩端湖縐,送成公收了。早飯後,成公說起殷勇獲盜得功之事,岑生道:“昨日院臺亦曾進起,這劉公的胞弟劉電卻與殷將軍結義在先,後來他往山東搬柩,因與門生相遇,也曾結為兄弟,其英雄氣概亦不在殷將軍之下,老師可惜不曾相遇。”因又敘說在蔣公家一段情事。成公嘆道:“天下英雄不少,奇奇怪怪之事亦何處無之,總因人見聞不廣便以為怪。賢契既深知其人,官場中不可不留心薦引。”岑生道:“門生雖刻刻在心,只是位卑言輕無處著力。此番進京,順道山東,正要去見蔣公,若尚未進京,當一力勸駕。”師生暢敘,話長日短,又是晌午時候,擺上席來。成公因命侄子友德出來相見,一同陪飲。岑生因問:“師母如何不接到任所來?”成公道:“因小兒完姻,一同回家去了。況如今調了太倉,是個海疆緊要去處,倭奴出沒不常,也不敢接家眷到來。且待倭寇平靜,再作道理。”當下師生們暢飲淡心,十分相洽。
晚間席散,成公取出一封贐儀道:“聊作賢契途次一尖。”岑生道:“長者賜,本不敢辭,但老師兩袖清風,何忍又分請俸?”成公道:“休得見笑,不過表意而已。”因問:“賢契此番長行,還是由水由陸?”岑生道:“水路雖然安逸,一者恐怕凍河耽擱時日,二來要往會蔣公,起落不便,因欲從此由水路到臺莊登陸。”成公道:“與我所見一般,我昨日已吩咐家人在江口僱下船隻,所費無多,直送賢契到臺莊起岸,甚為省便。”岑生道:“要老師如此用情,實是過意不去。”成公笑道:“雖是窮官,尚不在此。”當夜一宿無話。
次日凌晨起來,成公早已治杯相送。岑生立領三杯,用畢飯即起身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