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遷,以及相交寅好節略看了一遍,見烏皮几上筆精墨良,即取過一枝犀管、一幅花箋,略一構思,落筆如掃。不及半個時辰,文已做就,復看一遍,略刪改數字。及程公進來,見岑生翻背了手觀看壁間詩畫,只道未曾完稿。岑生看見程公進來,便道:“門生已草就一稿,還求老師筆削。”程公驚訝道:“如何這般敏捷!”岑生即將草稿遞與,程公接來一看,未知文意精工,先見龍蛇飛舞,及從頭看去,果是句句珠璣、行行錦繡。讀完讚歎道:“賢契的是仙才,非煙火人間筆墨,不但品格高古,抑且字勻清新。只是行色匆匆,不得借重大筆了。”程公心下大喜,因命取酒在迎和閣上先奉三杯,以當潤筆。
當即邀岑生從書房後間進來,又是一個花園。仲冬天氣,樹木雖然凋謝,山石依舊玲瓏。轉過一個山洞就是迎和閣。數竿修竹扶疏,幾樹臘梅香馥。上了數層石級,揭起暖簾進來,裡邊擺列幾件周鼎商彝,四壁有許多名人詩畫,中間燒一爐獸炭,氣暖如春。一面設席上來,師生坐定,只令一小僮行酒。程公道:“老夫在此為官數載,只有兩樁大快人心之事:今日得遇賢契,是一大快也!前者招募武勇,得一少年英雄,屢建奇功,亦一快事。”岑生道:“不知此人是誰?”程公道:“這人卻是個布衣,年紀與賢契一般,姓殷名勇,曾在江遊救一客官,力擒數盜。也是江浦成令舉薦上來,制憲黃公再三要去,授與把總,不及數,剿倭立功,已奉旨實授太倉遊擊將軍。此人與賢契都在青年,一文一武,將來正不可限量。他前日因公到此,只可惜賢契來遲了數天,不得與他相會。”岑生忽然想起劉電當日所說結義之友正叫殷勇,又是雪姐的義兄,莫非正是此人?因道:“這一位殷兄,門生雖未識面,卻早知其人。”因說起在山東得遇劉電,〔知其〕結交殷勇一段緣由:“……但後來他獲盜得功,門生卻不知道。”程公聽了道:“這江西武生劉電,他乃兄可是原任曲沃縣劉雲麼?”岑生道:“正是他。”程公道:“我記得當日江浦縣原詳上說殷勇與劉雲系姨表弟兄,如何不認得劉電,反結拜起來?”岑生道:“老師如何得知劉雲?”程公道:“這殷勇獲盜相救之人正是那劉電的胞兄、曲沃知縣劉雲。”岑生驚喜道:“如何便是他?”程公道:“那劉知縣在任聞訃,丁艱回吉水原籍路過江浦涼山,夜間遇盜,卻得殷勇相救。當日原說是姨表弟兄,如此看來,必是劉雲當日感其相救之情,因他是個白身,恐見官不便,故認為姨表無疑了。”岑生大喜道:“天涯海角,有如此湊巧之事!當時劉電萍水中結識殷勇,不想後來救了他令兄,真是難得。當日劉盟兄與他結義,便知他是個豪傑,真可謂識人矣!”因又極表劉電與蔣公二人的英雄出色,武勇絕倫。程公不勝慨嘆道:“何地無才?只恨不能盡識。將來賢契當與這兩個留意,不可使英雄埋沒牖下。”岑生道:“門生職微言輕,還求老師留神噓植。”
師生二人談今論古,情甚相洽,直飲至金烏西墜才罷。岑生告辭起身,復至書房,程公取出一封家報,道:“所有諮文,我明日就差人送往儒學。這是一封家書,到京時煩賢契送到家君處,定有照應。”岑生收好,當下叩謝道:“門生就此稟辭,不敢再來驚動了。”程公道:“以心相照,不必拘此。”當下直送出大堂來。岑生叫將轎打出儀門,程公笑道:“賢契不知內閣與翰院的體制,不拘品極俱在此升轎的。”岑生再三謙讓不過只得遵命,打恭上轎,從儀門而出。
次日程公已差官將諮文送往儒學,格外有贐儀四十兩。及岑生到學稟辭老師,知程公如此用情,即具稟著王樸前往稟謝。一面遂買備了許多應用緞匹綢綾之類,這是本地出產,比都門價省,一面收拾行裝。程公又差官前來送行,本縣官新自到來送贐命駕。岑生隨往拜謝後,不便遲延,即擇於二十二日長行。鄭公子因母親初愈不能回往,又送了一封厚贐。岑生推辭不脫,只得收下。鄭公子又給了王樸二兩銀子。此時鄭婆婆雖未全愈,已覺精神漸復,只是還不能行動。岑生起身先一日,鄭大娘子親自精精緻致辦了一席酒與岑公子餞行,就在上房明間圍爐坐席,容兒伺候,兩表弟兄直飲到更餘方散。
次日黎明,鄭大娘子即起來端正杯盤,王樸已將轎扛俱料理齊備。鄭公子又敬了表兄三杯酒,不覺掉下淚來。岑生道:“賢弟不須傷別,待姑姑身體康健,你趕臘月進都也不為遲。”鄭公子道:“總然母親病好,我也不放心出門了。”岑生因到內房拜別了姑母,老婆婆含淚道:“倒兒到京,須要常常寄個信來。免得我們記念。”岑公子道:“姑姑放心,侄兒有家書回來,必先到這裡請安。”說畢出來,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