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是一場遊戲,象是一厘米一厘米地往上爬向一個無底深坑的邊沿
“咱們這下可到了終點”
他爬上卡車的踏腳瞪,再從那裡爬上車頂。他瞧見的並不太多——叢林沿著一條黃色河流伸展,有時把河流完全遮蔽,——而由此被激起的想象卻不得了:這是一片絕對無垠的空間,它無人知曉、灰綠朦朧、粘粘乎乎,有幾十萬平方公里,充滿著野獸和想到這兒,迪耶戈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聽我說,”他忽然開言道,那種嚴肅的口氣甚至使他自己也感到意外,“這是發瘋。你壓根兒不能考慮一個人徑直往前走”
“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去做,”克立姆羅德溫和地說,
“你我剛才使用的這輛卡車,是我從一個人那兒借來的,他不知道我要用它幹什麼。你會在車內找到此人的姓名地址,他也許會因為我的緣故招來些麻煩。你要想辦法使警方相信他是無辜的。並且請你代我賠償損失。”
他只穿著五天前在比利亞維森西奧買的靴子、褲子和布襯衫。他從腰帶後面拔出一支科爾特自動手槍,把它放在引擎蓋上。
“把這個也拿去,或者把它扔掉。至於錢嘛”
他把在波哥大時從中掏出燭臺和蠟燭的那隻布袋口朝下倒過來,抖出兩本書、三份護照和一些散亂的鈔票。他只把書放回布袋,然後把揹帶套到肩上。
“謝謝你。我會記住你的,迪耶戈。”
一分鐘後他已經走開。
迪耶戈·哈斯被一種莫名其妙的絕望心情撕扯著,曾向他的背影呼喚過兩三回,懇求他回來。但是克立姆羅德似乎一次也不曾聽見。他徑向叢林走去,並且很快就被貪婪地吞噬掉。
兩天後,即一九四七年十一日十一日,迪耶戈·哈斯回到文明世界,被士兵們逮捕,他的腦袋以及身體的其他部位捱了他們幾下。他被帶回比利亞維森西奧,再從那裡押往波哥大。在波哥大,審訊員一口咬定是他作的案,結論十分果斷。不過哈斯也堅持自己的說法:他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在一支大手槍和十二顆手榴彈的脅迫下被那個狂人逼著開車,先是一輛轎車,後來換成卡車,直奔大草原的盡頭,那種地方他一個人是做夢也不會去的。不,那個狂人沒有說過他叫什麼名字,也沒有提到為什麼要把施泰爾先生活活燒死,“我親愛的老闆的慘死使我悲痛萬分。0le!”(末了那句“好極了”沒有說出聲來。)電梯用氧氣割炬開啟後,發現裡邊的施泰爾先生只剩下令人作嘔的一堆烤焦的肉。
那個狂人是什麼模樣?
“他大約三十五歲;”迪耶戈說,“我估計他的身高在一米七十左右,黑頭髮,烏黑的限睛,左頰上有一道疤痕。他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哦,我差點兒給忘了:他走路一拐一拐的。是的,他能說德語,不過帶有很重的俄國口音。不,不,不是波蘭,而是俄國口音。我認識一些俄國人,錯不了!他決不可能是一個真正的日耳曼人。他一度提到加拉加斯和委內瑞拉。不過我猜想他是朝南部邊界方向去的。”
他又捱了幾下揍,因為他描述那個狂人的模樣跟那個房屋看管人提供的不太吻合,而後者甚至不是一個真正的看屋人,而只是一個臨時找來的替身。迪耶戈說這並不奇怪,因為這個替身看屋人顯然近視得厲害,而且還是個酒鬼(這倒是事實)。
此後,迪耶戈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那位神通廣大的媽眯培進行了干預,並且解釋說她唯一的、有些瘋瘋瘋癲的兒子也許什麼都是(特別是個沒出息的倒黴蛋),但決不會是一個“波蘭猶太人或俄國共產黨”的共謀犯。迪耶戈獲釋後,立即去找那輛卡車的主人(他沒有遇到太大的麻煩,只被打掉幾顆牙),用克立姆羅德留給迪耶戈的一萬二千六百二十五美元中的一部分錢賠償了他的損失。餘下的都給了那個並非真正的房屋看管人,他被釋放的時候損失不大,只丟了三個指頭。
麥德林有個紡織業巨頭懸賞二萬美元捉拿那個狂人,經他推動,在北起儂恰、南至厄瓜多邊境的廣大地域內進行了四個星期搜捕。
往東,有兩個縱隊的土兵和三架飛機投入搜捕。他們甚至發現了卡車到達的最後地點,便在那裡的大草原中作縱深數十公里的搜捕。不過這種搜尋並沒有很大的信心,因為那個狂人無論怎樣瘋狂,也不可能瘋狂到會一直朝前走。
其時,王正在走向他未來的王國途中。
(第二章 完)
瓜阿里沃人
王本人有一天對大衛·塞梯尼亞茲說,如果要他循著當年走過的路線作一番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