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十一點鐘回她的房間。衣索比亞侍女把她扶上了床。另外兩個醫生中的一個去給她吃藥,她便安然入睡,大家也都放下心來。“因為當時我們肯定她至少能酣睡八個小時。”
“我們在她枕頭下發現了藥片。她假裝吞了下去,假裝睡著”
她丈夫不在家時,總有兩個衣索比亞侍女陪她睡覺。她們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因為夏眠用藥麻醉了她們。“她預先就計劃好自殺了,為此做好了一切準備她穿著睡衣走出家門。我們在雪地上發現她的腳印。即使不出別的問題,她也會凍死的,因為這天夜裡很冷,氣溫為零下十五攝氏度。我們可以肯定那是在凌晨一點左右”
夏眠在樹底下沿著一條直線行走,一直走到花園的盡頭,進了園丁的小棚屋,那些狗也不叫,因為它們認識她。她直接坐在凍得很硬的地上,先是割破自己的手腕子,但血凍住了,於是夏眠使用了長柄大鐮刀,把它戳進腹部
“她至少過了一個小時才死去”
迪耶戈·哈斯已在那裡。塞梯尼亞茲夫婦是獲悉以後搭第一班飛歐洲的班機來的,儘管如此,哈斯還是比他們早到至少兩個小時。他不僅在場,而且發號施令,儼然是這一家之主,每個人都很自然地服從他。在這情緒激動的時刻,向來討厭這個小個兒阿棍廷人的大衛·塞梯尼亞茲,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反感。
“你有什麼權利樣樣都要插一手?”
那對黃跟珠子冷漠地注視著他。
“我是執行雷伯的命令。”
“夏眠·佩吉是我們的親屬,”黛安娜說時氣得直髮抖。
“她是我妹妹。”
“她是雷伯的妻子,”迪耶戈鎮靜地回答說。“這是最根本的。與此相比,別的都算不了什麼。”
從他的金色瞳孔裡,大衛——不管是對還是錯——似乎看見了一股嘲諷的意味,這使他勃然大怒,他以前還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你他媽給我滾出去,馬上就滾,”他說,“這是夏眠的房子。”
“這是雷伯的房子,”迪耶戈說。“這裡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首先包括我,還有你,塞梯尼亞茲。反正雷伯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為此,即使我得把你們——你和你的太太——殺了,也在所不惜。這下明白了吧?看起來你還有些不相信,那麼,我告訴你,律師的名字叫卡爾·西格瓦特。這是他在蘇黎世的地址和電話號碼。我很願意為你撥這個號碼。他在等著你的電話,只要提一下你的名字就行。他能說英語。”
他撥了號碼,用德語說了幾句話,然後把話筒遞給塞梯尼亞茲。電話裡的聲音告訴塞梯尼亞茲,整個別墅,以及裡邊的每一件東西,哪怕最微不足道的,都是布宜諾斯艾利斯一位哈斯先生的財產,醫生、護士、僕人以及其他一切人員的費用也是他支付的。西格瓦特補充說,如果塞梯尼亞茲先生和太太一候喪事料理完畢就能到他的事務所去一趟,“鄙人將不勝感激”,這樣他們可以共同處理克立姆羅德太太遺囑中的一些細節問題。
大衛掛上電話。
迪耶戈一步也沒有移動,但是他說:“儀式將在明天上午九點舉行,遵照克立姆羅德太太的意願,遺體將予以火化。一切都已安排就緒。”
“她的親屬沒法按時到這裡來。”
“那跟我絲毫沒有關係。”
喬治·塔拉斯於同一天下午趕到,電話告訴他這個訊息,他大為震驚。
“大衛,我懇求你別讓你對迪即戈的敵意佔了上風。他一切都聽從雷伯的,而且從法律上講,夏眠確是克立姆羅德太太。這你知道。衝著迪耶戈出氣毫無意義。”
夏眠的母親、父親和大衛·塞梯尼亞茲的母親以及其他三四個親屬,都在當天晚上趕到。因此,第二天到火葬場去的至少有十個人,另外還有原來照料夏眠的人員。
但其中沒有雷伯。
塞梯尼亞茲又一次與迪耶戈發生衝突。
“他在哪裡?”
“在他願意呆的地方。”
“難道他不打算到場?”
最後那兩個字塞梯尼亞茲幾乎是尖聲喊出來的。
“他願意幹什麼,誰也管不著,塞梯尼亞茲。”
那雙黃眼睛始終不脫嘲弄的意味,而在這幾天裡特別露骨地表明,這個矮胖子身上蓄有非同小可的敵意和狠心。無論在火化夏眠遺體之前、之時或之後,這個阿根廷人從未有半點感情流露。他看著別人,看著淚流滿面的女人和悲不自勝的男人,臉上幾乎帶著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