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從沒當面見過。
何三耳為兩個相公家辦事,已不是一般的幹人,養著十幾號像劉盛這樣的辦事夥計,尋常都指使他們,只有大事才親自出面,自不是王何氏能隨便見的。
今rì第一次面見何三耳,王何氏很費了些心思打扮。用假髮撐起朝天髻,髮髻上插滿金釵、金簪、鑲金魚梳、金蝶步搖和金鈿朵,戴了一雙金耳環。畫了倒暈眉,白~粉和胭脂抹得足足的,貼了金銀花鈿妝,胸口還掛了件玉勒子。
檢視完頭面,揣起小手鏡,再看衣裙。湖綠暗花的紋綾複襦,罩了一件直領對襟褙子,褙子是亮青緞子面,繡著折枝牡丹,配上紅褶裙和黃帛帶,跟金燦燦的頭面一湊,斑斕奪目,晃得人臉都找不著了。
王何氏對這搭配也很不滿意,此時世人崇奢,對尋常人家來說,借到全套金銀首飾的難度比借錢財米糧還低,但體面又合身的常服衣裙卻難借到。王何氏只能從嫁衣裡抽出褶裙帛帶,王秀才亡妻王範氏遺下的衣物已被她據為己有,再從中挑出體面的複襦和褙子,勉強拼出一身綢緞。花sè還是其次,在何三耳這種大人物面前,總得有個人樣。
劉盛一直在跟兩個家丁裝扮的漢子聊天,王何氏收拾停當,卻不見劉盛過來。只離著幾丈遠,她也不敢湊上去,就耐著xìng子等,等得腰腿發酸,劉盛才悠悠踱了過來。
“有你這麼求人辦事的?還要我等,為你這點破事,耽擱我多少時辰?眼見要近臘月了,三叔交辦我給漕司下的官人備禮,忙得蹄子都不著地……”
劉盛劈頭就是一頓呵斥,王何氏皮笑著賠罪連連,劉盛沒把她當姨娘待,她也不敢把人家真當侄兒。劉盛口裡的三叔正是何三耳,聽他念叨著被何三耳派下的重任,自是極受重用。
“見三叔?你哪來那麼大臉面?”
待劉盛數落完了,王何氏問何三耳什麼時候能見她,卻得來這麼一句,臉上熱得白~粉胭脂都要結餅,心頭卻是涼到冰點。
劉盛的下巴尖對著她,輕飄飄地道:“三叔交代,這事就由我辦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王二郎真已好了?”
前半句讓王何氏稍感安慰,後半句又緊張起來,劉盛要繞過她直接找王二郎,事情就砸了,趕緊道:“人倒是好了,惦記著他爹的下落,自己要質押那林院,託了我們夫婦來辦。”
劉盛嘿嘿冷笑:“託……了你們辦?”
“託”字刻意拉著長音,嘲諷王何氏欺壓王二郎之意再明顯不過。王何氏暗惱,之前跟你遞話時,你不也一副等著我們搶過林院再接手的嘴臉?咱們是半斤八兩,裝什麼好人?
惱歸惱,面上卻是笑吟吟的:“他一個書呆子,五穀都不分,哪通這些世事。外人都信不得,我們終究是他叔嬸,他只能信我們。”
劉盛依舊歪著嘴角道:“可王二郎該只是活當,不會死當吧?三叔交代得很清楚,王相公家是全須全尾地要,這事你能辦妥?”
王何氏平rì計較慣了,哪還聽不出劉盛壓著她,想要在這事上討得更多好處。
棋逢對手,她的腰也直了,語氣雖還恭敬,卻已是還價的姿態:“若是抬出王相公家的名頭,自是幾句話的事,可那王二郎的二舅在廣都縣學當教諭,事後鬧騰起來,說不得會損了相公家的清譽,害了何干人。想必何干人也不願走這條路,那麼路就只在我們夫婦這了。”
劉盛略略沉吟,卸了刻意堆起來的倨傲,直直道:“說吧,有什麼章程?”
王何氏暗自鬆了口氣,再提起入王相公家的事。鄙夷之sè在劉盛臉上一閃而逝,他淡淡道:“不過是小事而已,大老爺回鄉,相公家裡肯定要增人,只要這事辦好,定有機會的。”
王何氏自不敢輕信,又提起面見何三耳,劉盛換了和藹之sè道:“待侄兒與姨娘辦妥了這事,就引姨娘跟三叔面談,可好?”
王何氏一愣,再與劉盛相視而笑,到此時,兩人總算達成默契,攜手合力。
“姨娘的確有些章程,不過要跟大郎你合計合計,還得備著其他手段……”
王何氏親熱喚著劉盛,低聲道來,劉盛點頭不斷。聽完後,劉盛皺眉想了片刻,搖頭道:“欠債這由頭的確不錯,造出證據也不難。不過,這債直接落到三叔身上,外人很難信啊。”
他看向王何氏:“如果這債落在姨娘身上,就順理成章了。”
王何氏臉sè一變,劉盛就笑眯眯看著她,兩人相持片刻,王何氏咬牙道:“也罷,我就認下了!不過若是我提的事沒有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