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已是年關,聶星痕再要返回燕國已經太遲了。按照慣例,每年除夕之夜,君王都要登上王都城樓與民同慶,自從聶星痕做了攝政王以來年年不曾缺席,但今年,他不得不讓久未露面的聶星逸代替他去了。 就在除夕之夜,當他算計著身在燕國的聶星逸時,身在寧國的雲辰也已經得到了姜王后的死訊,並且拿到了她的遺物,還有微濃的一封親筆信。 信上沒提別的,只說了姜王后的身後事如何安排,著重說了她的三個遺願。雲辰讀信之後沉默良久,竟然沒有太過悲痛。 其實早在燕軍提出“抗寧援姜、還政姜人”的口號時,他已經隱隱猜到了王姐的選擇,所以才急忙去找寧王談條件,希望能把王姐帶回寧國。可他還是沒能阻止王姐自盡的決心。 諷刺的是,燕軍提出的這個策略,是微濃的主意。 回過神來,再看那三箱遺物,雲辰開始一件件地翻看。信中特別提到一件披風是王姐親手所做,他很容易便找了出來,用手指撫摸。 褐色的披風針腳細密,觸手柔軟厚實,像是王姐特別考慮到寧國的氣候,在叮囑他防寒保暖。雲辰將披風攤開在床榻之上,才發現它是雙面刺繡,外面一層是雲霧繚繞的深山,內襯是川流不息的江河。 深山、江河,分別指代山川河流。雲辰摩挲良久,似乎想到了什麼,便用剪刀一點一點地剪開線頭,拆開嚴絲合縫的針線。 “撕拉”一聲輕響,披風拆開了,雙面刺繡的夾層之內,赫然是一張完整的羊皮卷! 九州山川河流防布圖!王姐用這種方式交給他了!她活著的時候不能帶給他,便以死來放鬆燕寧的警惕! 心痛之感終於後知後覺地襲來,似乎有什麼水漬滴落在那張羊皮卷之上,形成一顆豆大的晶瑩的顆粒,仿若凝結了所有楚國人的鮮血。 “王姐……”雲辰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哽咽而無力,手中還緊緊攥著那張羊皮卷。他已經無力再去分辨什麼,卻又分明聽到了姜王后的聲音在耳畔迴繞。 那聲音像是在說:我們的血不能白流,我們不能白白犧牲,你一定要復國!一定! 原本已經遲疑的腳步,再一次被鮮血所激勵!雲辰眼眶猩紅地把羊皮卷重新疊好,妥帖收藏起來。而那件披風,他知道最好的處理方式是燒掉,但,終究捨不得。 這一夜的最後,在喧天的炮竹聲中,在無數人的歡聲笑語之中,在象徵新年到來的鐘鼓聲中,他選擇燒了微濃的信,就如同當年燒掉她的畫像。 有些時候言不由衷,有些時候事與願違,既然人力無法改變什麼,他唯有選擇承受。 幽蘭的火光影影綽綽,次第映出了許多親人的臉龐……當最後一個字消失在燭火中時,雲辰彷彿看到微濃的身影也如這封信一樣脆弱,瞬間被火舌燒為灰燼。
第266章:重新開始(一)
新年的正月,燕軍拔營返程,勝利之師浩浩蕩蕩,在九州的土地上劃過第一道轍痕。來時只有燕軍,返回時,多了微濃和連闊。 聶星痕本想與微濃同乘車輦,但考慮到微濃的清譽,他沒有提出來,也知這想法必然徒勞。 自從姜王后死後,微濃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倒不是悲傷或自責,但她整日神思恍惚,不知是在思索什麼。 返程的第一日是正月初五,夜晚燕軍紮營而息,聶星痕親自到各營與將士們飲酒拜年,此刻已然微醺。 明塵遠扶著他回到主帳,服侍他喝了醒酒湯,才躊躇著問:“除了幾個軍妓之外,營裡並無侍女,是否要讓公主過來照顧您?” 聶星痕單手覆著額頭,似乎思考了一會兒:“不必了,我自己就成……她今天情緒如何?” “情緒還好,她中午去找軍醫討要了幾種傷藥。”明塵遠如實彙報。 “傷藥?”聶星痕疑惑:“又沒人受傷,她要傷藥做什麼?” 明塵遠搖了搖頭:“不知道,公主晚飯也吃得很少,若有所思的樣子。” 今天是返程第一天,大小事宜聶星痕都要親自過問,根本無暇顧及微濃。經明塵遠這般一說,他忽然就有些不放心了,便又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明塵遠欲言又止地阻攔:“也許……公主已經睡了。” 聶星痕瞥他一眼:“你方才還說要讓她來照顧我,就不擔心她睡了?” 明塵遠被堵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道:“呃,殿下……” 聶星痕看穿他的心思:“怎麼?你怕我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明塵遠不敢承認,但也沒否認,唯有提醒他道:“您要注意影響,這畢竟是在軍營裡……她過來和您過去,完全是兩種意義……” 微濃過來照顧聶星痕,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即便發生什麼也是女方主動;而聶星痕夜探微濃的營帳,女方還是前兄嫂,怎麼看都是落人話柄,有損攝政王殿下一世英名。 聶星痕聞言簡直啼笑皆非:“這麼多年都等了,總不能毀在這一時半刻。”言罷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