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手叫她過去。齊粟娘微一猶豫,見得傅有榮小心翼翼捧著個沙盤站在十步外,估摸著應還是和在船上一樣,叫她侍候沙盤,便走了過去。
十四阿哥面色好了些,一邊招手讓傅有榮把沙盤送過來,一邊道:“齊氏,你《女誡》背得不錯。十四爺我抬舉你,你給爺說說要怎麼背書才能省時省力又省心?若是有用,爺回頭重重賞你!”
齊粟娘大大一呆,她非是奇怪十四阿哥要她教授如何背書,而是奇怪十四阿哥說話的語氣,他嘴裡這般的腔調雖也是聽過,多是對著貼身太監傅有榮,尚是頭一回對她這般說話。
十四阿哥自顧自又道:“那起子笨手笨腳的奴才侍候不了爺的沙盤,只有你,爺才放心些,爺和你說——”
十四阿哥正說著話,突見得齊粟娘發呆,大不耐煩,伸手欲抓她攏在胸前的辮子。齊粟娘大吃一驚,急忙躲開他的手,惱道:“男女授受不親,十四爺不知道麼?”
十四阿哥一愣,半張著嘴,啞了半晌,突道:“這不是《女誡》裡的話。你從哪看來的?”
齊粟娘自覺說的不過是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常語,哪裡知道這句出自哪裡,她還未回神,十四阿哥怒道:“這分明是《孟子》裡的話,你昨天不是對皇太后說你只看過《女誡》麼?”
齊粟娘一時也未想到十四阿哥如何能得知此話,只見得他惡聲惡氣,擺著主子的款,與前陣兒全不是一個樣子,心下便厭了三分。只是知道這地界不是她能放肆的,忍著氣道:“回十四阿哥的話,民女並不知這句出自《孟子》,民女只是隱約記得聽生母教導過。”
十四阿哥小腦袋一偏,似是想起齊粟娘曾被爹孃所賣,氣勢不免弱了三分,裝模作樣咳了咳,“算了,你先替爺侍候沙盤。”
這事兒在船上替這位小爺做慣了,齊粟娘倒也不推辭。她接過沙盤,蹲下身放在光照下,從袖中取了銅簪兒一點一點清理。十四阿哥蹲在一旁指手劃腳,一時深一時淺,一時寬一窄,花樣百來,不肯馬虎半點。齊粟娘早知曉他這性子,半句反口兒不打,怎麼說怎麼做。便是十四阿哥越說越不易做好,幹活時用力大些,簪頭兒劃傷自個兒的手,也沒想著抽了手帕子擦擦,一股勁兒打理完畢,方甩去簪兒上的沙土,站了起來。
十四阿哥看了看齊粟孃的手,“弄弄你的……”卻見得齊粟娘施禮告退,立時怒瞪了她一眼,“教爺背書!”
齊粟娘見他還惦著這事,施禮道:“回十四阿哥的話,民女資質魯鈍,活了十一年,只背了一本《女誡》。阿哥能背的書自是比民女多,民女哪能教阿哥怎麼背書。”看著十四阿哥一臉不快,繼續道:“若是十四阿哥非要民女教,民女只能說,半年裡天天背一書,自然就背會了。”
十四阿哥雙眼又是一瞪,吼道:“若只是半年背一本,爺還要你教什麼?爺是要今天就背會!”聲音極大,氣勢直追當初痛罵傅有榮之時。一旁的傅有榮早躲得遠遠的去了。
齊粟娘被他吼得心中一跳,餘光瞟到百步外的席上,戲樓上摺子戲《剿寇》唱得正好:
“……只這血性中,胸脯內,倒有些忠肝義膽……”
絲竹聲與笑語聲雜在一起,甚是熱鬧,無人聽得這邊的動靜。她鬆了口氣,不理他亂叫,“民女就是半年背會的,民女教不了阿哥。”
兩人雖同是十一歲,到底一個是真,一個是假,頓時分了高低。十四阿哥氣得額上青筋直跳,罵道:“爺是這麼好糊弄的麼?你算學那麼好,怎麼可能要半年才背會一本書?”說罷,從箭袖中抽出一本線書,丟到齊粟娘懷中,“爺讓你教,是抬舉你,你還敢給爺擺譜兒?”
“……謬承新命陟崇階,掛印催登上將臺……”江寧織造曹寅躬身站在康熙身邊,不時與皇上低語,品評妙處。
齊粟娘措不及防,一時未接著十四阿哥丟過來的書,眼見著要掉到地上,十四阿哥臉上帶怒,她手忙腳亂伸手去搶,那線書仍是叭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齊粟娘暗歎一聲,低頭拾起了書,撫去灰土草根,雙手奉上,打算學學傅有榮的忍勁兒撐過這位小皇子一頓打罵。十四阿哥反是降了嗓門,緩了語氣,“弄弄你的手……”伸手將書接了過去。
齊粟娘看了十四阿哥一眼,低頭用帕子裹著滲血的手指,十四阿哥在一旁看著道:“宮外頭很辛苦吧?你看你的手,比我的還粗。”
齊粟娘聽他沒有再吼叫,心神穩了穩,順口道:“回十四爺的話,民女覺得外頭一點也不苦。”
十四阿哥只當她是謙守,笑道:“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