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太大感覺;嶽番是個人來瘋,嘴裡頭得嚼著狗尾巴草,就算玉娘告訴他長在荒郊野外的野草矮叢是獸群三急的好地方也沒用,人大不了昂起頭回你一句,“咋的,我就愛吃屎”;守貨的趙兵頭是個百戶,世襲的軍戶,非常喜歡吃糖,隨身備著麥芽飴,趁長亭不注意就塞進小長寧的嘴裡;正兒八經趕車的馬伕其實耍劍耍得特好,家裡有個四五歲的閨女,還會熬薑湯,平時深藏不露,關鍵時刻卻是個能揮火把趕群狼的主兒。。。
哦,還有個少年,蒙拓。
長亭與每個人都熟稔了,除了蒙拓,他們素日只有三個回合的對話,來來回回都是這六句話,且都是長亭溫聲問詢,蒙拓冷麵回答。
“。。。咱們快到了吧?”,“嗯。”
“蒙大人可累?”,“還好。”
“若受不住,咱們歇一歇也無妨。”,“不用。”
然後,蒙拓就跑了。
嶽番叫都叫不住。
“阿拓就這樣,悶。”嶽番壞笑著提了提小長寧的小鬏鬏,總結陳詞,“且壞氣氛。”長寧偏過頭去,嘟嘟囔囔抗議,嶽番便搓著爪子停了手,想了想才道,“也就和爺能多說話,爺問一句,他答三句。。。哦。。。跟你也算能說的了。”
長亭嗓子眼一梗,反手指了指,不可置信,“我?”
嶽番手像是生了瘡似的,不鼓搗別人就沒完,長寧抗了議,便轉手去扣索胡玉孃的包裹布兜,一邊摳一邊點頭,“沒錯兒,就你。上回過城門,我還是頭一回見著他主動來敲小姑娘的馬車廂板。”
長亭拿手捂著嘴笑起來,“就這!?來告知細況,蒙大人都惜字如金呢!”
“您可知足吧!能說話兒就算不錯了!”
“嶽番!你再摳唆我的布兜,信不信我打你!”
幾個年紀相當的,每天就只有半刻鐘的時候能好好坐下來說說話,明明也沒說啥話,偏偏也能笑得猶如破冰回暖。
嶽老三牽著馬隔得遠遠地看,看幾個小姑娘在這冰天雪地中都能暢懷笑開,嘴角跟著一挑,偏過頭去和蒙拓笑著輕聲說話,“差不多的年歲,你幹嘛和我一個老疙瘩站一塊。”
蒙拓負手在背,目光放暖,也看著被火光照樣得很熠目的那人,唇角向上一勾,“我也是老疙瘩。”
和他們相比,我也是老疙瘩。
嶽老三笑著嘆了口氣兒,伸手拍了拍蒙拓的胳膊,下頜一抬,“你看看陸家那兩個姑娘。”
長亭的面容在昏黃火光的照耀下,眼眸亮亮的,一笑帶出兩隻淺淡的梨渦,很嬌俏。
蒙拓眸色一閃,緊緊抿住嘴角,他明白嶽老三的意思,親眼目睹親眷全部死亡,歷經千辛萬苦逃亡,甚至還帶著一個懵懵懂懂並不知事的幼妹。。。可她還是可以笑。
這世上不是誰更悲慘,誰就贏了。
嶽老三上下打量蒙拓,再嘆一口氣兒,語氣警醒,“不過也別靠太近,咱們不是水,沒那包容庇護的能耐,靠太近了被火星燎到了,燒疼的是自己個兒。”
北風一吹,蒙拓猛然轉醒。
到了十三天,嶽老三破天荒地地天還未黑完時,就選在了一片空地上安營紮寨,篝火點得老大一堆,眾人拾柴火焰高,一個接一個的人從山林裡灰頭土臉地鑽了出來手裡頭要不捧了還沒枯的菇菌,要不拿著柴禾。
嶽老三從推車裡提了兩大罐粗瓷出來,一把將塞在壺口的布塞子揭開,瞬時濃烈甘醇的酒香四處飄散。
“明兒就進冀州了!準你們今兒個晚上一人一海碗,就當開胃!”
“喔喔喔——”
“老子憋這麼幾十天,憋得腸子都青了,他孃的就一碗!?”
嶽老三哈哈大笑,眼風一橫,“多喝一滴,軍法處置!今日本就是法外開恩,這一路走得不容易,我都知道!兄弟們忍一忍,喝一碗就當暖個身子,助個興!大頭在明兒晚上!爺會虧待咱們嗎!”
“不會!”
“爺會不許你們喝酒吃肉嗎!”
“不會!”
“爺會看不到弟兄們的辛勤嗎!”
“不會!”
嶽老三站在大石頭塊兒上,揚起碗高喝一句,下頭的人瞬時就被點燃了,一聲兒比一聲兒高亢,一聲比一聲來得痛快。
場面一開,燒在火上的熱湯“咕嚕嚕”地冒著泡,一大海碗的烈酒喝完,胡玉娘端著大勺給男人們舀湯分食,長亭便摟著長寧笑吟吟地坐在火堆旁幫兵士們撕幹饢餅好泡在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