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部分

納眾志成城的殷憂戀尋;

當他們睜大了眼睛去尋找驚悸中的最後一抹感動,貼近地縫去傾聽久違了的市井——他們發現,這一年的秋天來得特別匆忙;綿綿長長的一場雨,密密地澆溼了他們賴於棲息的家園。

在乾裂的滋潤裡,在草莖的呻吟中,他們的靈魂甦醒了。

一種如煙的出竅,像淡藍色的風,從他們的窒息中升騰。

他們在飄忽不定中昇華繹動的思想,提煉似水的柔情,把所有的招搖都化做一種再生,一種氤氳的摧枯拉朽的掙扎。

就像所有的心願在歌唱。

就像他們此刻駐足的這頂樹冠,透過縫隙總能看到那一抹紅顏色,在風雨迢遙中跌落;

他們的耳膜不放過任何一次傾聽生命的機會。

雖然已是無望,雖然無法再生,那一抹紅顏色還是刺疼了他們的眼。

他們洞察了一個事件的過程。

他們洞察了一個結局的玄秘。

2.墓園

墓園不大,青青山坡逶逶迤迤地矗立在這座城市的一角。

乘坐102路無軌電車在青雲街下了,口裡唸叨著那句“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的古詩,走過那條斜長的陡坡,一溜碎步走下去,再踏上那一階一階的水泥石梯,迎面就是高高的牌樓:有五星、鐮刀、斧頭和英雄的軍旗,有高鼻樑深眼窩的蘇聯紅軍紀念碑,有一群一群灰灰白白的鴿子,有三隻兩隻烏鴉,有濃濃深深的沉重在莫名的憂傷和嘆息聲中迂迴。

這座墓園是為了紀念1947年的那場解放戰爭,紀念那次戰鬥中英勇犧牲的蘇聯紅軍而建的,只是後來又進駐了一些朝鮮陣亡的志願軍戰士,以及一些被稱做革命烈士的英靈,甚至一些和平年代的英雄,最後連老百姓的靈柩也被安置於此,它就變做名副其實的公墓了。

進出墓園的門有兩個,穿越墓地的路卻只有一條。是那種青石板鋪就的,終年潮溼,四季繡滿青苔的曲折小徑。那條叮咚響鬧的澗溪是從來不會幹凅的,有青石小橋構築出樓欄憑弔的悠思古想,墓園被分為東西兩半了,卻有詩人說那澗溪的水流是靈魂不死的絕唱。

我們的故事開始的時候,這片墓園還是一片年輕而充滿英雄氣概、充滿悲壯氣韻、被譽為“千古流芳”的聖地。一座座的大理石墓碑,一座座的雕花十字架,掩映在一棵棵直衝雲霄的古槐中間,斜坡上平地裡鋪滿茸茸的新草,有銅鈴花和羞澀的馬蘭花,有多年生的草本蒲公英在太陽風裡飄飛。每一個墓碑上的紅五星都是那麼耀眼,每一篇墓誌銘都是那麼醒目,有絡繹不絕的人流敬上鮮花和對蘇維埃的崇拜;有終日不絕斷的《喀秋莎》和《紅莓花兒開》的旋律,有對俄羅斯國土上的保爾們和青年近衛軍的深切懷念。

我們的故事開始的時候,那圍攏而起的梅花垛的院牆還沒有坍塌斷裂,竄山虎和鳶尾花還有四季蘿爬滿了它的每一個垛口,鶯飛蝶舞,鳥語花香。四面的低坡上起起伏伏的不是高層公寓,不是青雲山莊青雲客舍或者花園洋房,那時候還沒有蜂擁而至的房地產,只有一望無際的槐——三月是滿目的鵝黃轉綠,五月傾城如碎玉,全是槐香。

我們的故事開始的時候,那座守墓人的小屋就存在了。俄羅斯風格的尖頂的小房子,有高高大大的雙層窗戶,嵌著五顏六色的鑲花玻璃。守墓的老頭一如既往又醜又兇,從來不說一句話,既不曾年輕,也不曾蒼老,人們都叫他啞叔。

我們的故事就從這片墓地開始,從1952年的那場雨開始,從啞叔開始。

3.啞叔

從來沒有人與啞叔交流過。

從來沒有人知道啞叔是因為從來不說話才被叫做啞叔,還是因為被叫做啞叔才不說話的。

有人說啞叔的一雙耳朵是被日本人的飛機大炮狂轟濫炸震聾的;

也有人說啞叔的聽覺其實比兔子還警覺,啞叔之所以不說話只是因為聲帶壞了;

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曾經親眼細瞧著啞叔在有月亮的晚上,手舞之,足蹈之,在一片墳冢之間悠悠盪盪,唱著一首極動聽的名叫《小桃紅》的歌謠。

這一切,我們沒有眼見為實,更不可妄加品評。

不過啞叔沒有喪失聽覺倒是真的。

啞叔能準確地捕捉到自然界任何一種聲息。譬如春天裡大地驚蟄的動靜,夏夜裡蚊蟲的嗡鳴、紡織娘的棰棰漿漿補補衲衲,秋風裡的一聲夢囈,甚至畜類的反芻,甚至靈魂出竅,甚至風花雪月的韻致。

啞叔第一次在墓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