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她眼中盈滿了淚,咬著牙一字一頓,“整天滿口的軍國大事,仁義道德……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敢妄評!”她笑了兩聲,“……可你們有時候什麼都不敢面對!李琅琊……你枉為男子,枉為男子!”
“呵……”李琅琊居然沒有發火,好像不想與她計較或者乾脆承認了一般。他抬起頭溫柔地看著妻子,“月箏,我明白你心裡苦,你忍了很久我亦清楚,可是我也毫無辦法。”
話音一落,夫妻二人一時頓住,冷冷的穿堂風自外面吹進來,悄無聲息地舞動著屋中的帳幔。
“你放心。”顏月箏擦了擦眼淚,平靜下來後神色重新變得堅定,可惜那種脆弱已極卻偏偏要裝出堅強的樣子,讓李琅琊也眼眶發酸起來,“可我是你的妻子,放心……我不是不識大體,不會礙你大事。”她說罷,轉身快步離開。
一聲巨響,原本勉強合上的窗頁被突起的狂風猛然吹開,屋裡的所有帷幔,還有李琅琊滿頭的長髮都隨著風狂亂飛飄起來。李琅琊立了片刻,慢慢踱回火星四濺的火盆前面。彷彿沒有感到狂風撲面,他舉起手中的東西,那是竹笛和那枚精巧的小核舟。那個核舟,他也忘了已經戴過多少年。李琅琊望著它們,僵硬地笑了笑,然後重新把它們投入火中。
他轉身,走到窗前,用力合上窗子。
“要變天了……”他低聲自語。
第 64 章
(六十四)
帶著濃濃血腥味的風伴隨著煙氣,在戰場上繚繞不去。晦暗廣闊的天空上,鷹在盤旋著。
皇甫端華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握著刀的手指一直在發顫,他明白那是方才用力過頭的結果。他甩了一下衣襬,踏著疾速的小步登上城樓。年輕的副將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卻忍不住偷偷打量將軍俊美的側臉。其實副將方聿心中還是頗有好奇的,他知道自己這個上級其實是唐軍降將,年紀也輕。開始方聿還頗為不服,只是跟著他打了幾場仗之後,他就覺得不服也不行了。
不過……不過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想要不贏都難罷?可話又說回來,誰敢像這般不要命呢?加之這小將本來效命於唐軍,對唐軍的操練部署乃至弱點了如指掌。如今連戰連捷,直下三鎮,連洛陽方面都開始注意。安祿山甚至動了要見見這小將的念頭。可當時皇甫端華得此訊息之後只是漠然一笑。
“在下不過一介武夫而已。”
方聿覺得他很是奇怪。打仗的時候,這小將自有一套戰法,安祿山對前線少發命令,總是任憑崔乾佑自己安排。由此,皇甫端華的才能方才得以施展。他那些出其不意的用兵之法讓方聿覺得困惑,為何他在唐軍效命時卻少有名聲呢?
還有這小子,明明變節,呃,或者說,是棄暗投明——卻彷彿什麼也不在意。一般來說願意降敵者,一來家中無牽無掛,二來就是貪生怕死。可皇甫端華一樣也不佔。聽說他全家父兄都在靈武,還有,若說他貪生怕死才降,那麼,打仗時完全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的冷漠態度又是從何而來?
方聿真的覺得困惑。
胡思亂想間已經上了城樓。端華走上城頭,雙手撐著城牆,朝下看了看,城下堆疊著滿地的屍首。他只看了一眼就轉開了目光——這也是方聿困惑的地方,自己這位上級,似乎尤為不忍去看戰後慘景——照說作為習武領兵之人,這些狀況應該是家常便飯才對。
皇甫端華轉身從城牆邊走開,身上沾著血跡的鎧甲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微的響聲。他在城垛邊坐下,然後拔出隨身佩刀,用戰袍下襬擦拭著上面乾涸的血跡。他那把修長的佩刀一看便不是凡品,上面厚厚的鮮血本已凝固,可給乾燥的布料一擦,竟然就這麼一塊塊脫落,刀身立刻雪亮如新。
他的動作很是自然,但眼睛裡缺少神采。沒有一戰再捷的喜悅,也沒有鬥志。
可他打仗時的瘋狂是從哪裡來的呢?
“你小子!看什麼呢!”猛然一聲清脆的呵斥讓方聿嚇了一跳,他連退兩步,避開雪亮的正對自己的刀鋒:“將……將軍……”
皇甫端華冷冷地看著他,見副將滿臉是汗表情僵硬,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何必如此緊張!”他衝方聿齜牙笑著,眼角眉梢突然帶出與平素截然不同的幾分風流態度來。方聿一個愣怔。
“……我,我在看將軍這刀——”
端華笑笑,重新低頭去擦它。他手中的是原先在金吾衛供職時的佩刀“妲己”,他上戰場時,並未隨身攜帶,而是丟在家中。佔領長安城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