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週兩次。靳開河得了嚴重的氣喘病,所以又換了一個趕車的把式。人們的熱情總是不那麼持久,購買物品的熱鬧勁已經過去了,圍聚郵遞馬車的人越來越少。中秋節一過,樹上一片光禿,而樹下卻積滿了枯葉。雪就要來了,七鬥站在蕭瑟的風中,一次次地迎候著郵遞馬車。每次車把式一見到七鬥,就會問她:
“你是想買什麼東西?”
“我只是看看。”七鬥佯裝注意力在商品上,就湊到馬車旁邊掂掂碗或者看看襪子,但她的心思卻在郵袋上。成美娣一拿起信,她就覺得自己的一封已經握在她手中了,便忍不住激動起來,繞到成美娣身後,眼巴巴地朝那堆信看。次數多了,成美娣便起了疑心:
“你在等信?”
“不是,我想買東西。”七鬥知道這種問話預示著她仍然一無所獲,所以就傷心地走到馬車前接著看那些已經看厭了的商品。
每次她離開的時候,車把式都要問:“又沒有你要買的東西?”
“沒有。”七鬥無精打采地回答。
“那你到底想買什麼?”
“豬蹄子。”七鬥從牙縫間擠出寒冷的幾個字,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姨媽家。
雪花在一個晚飯後的黃昏瀰漫著來了,雪片很大,也很輕柔,山巒和田野很快就變成白色了。雪一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來,滿院子都淤著雪。朱大有帶著旭峰正在掃雪,姨夫也不甘示弱,馬上喊醒了自己的孩子,加入了掃雪的行列。早飯之前,院子中的雪已經全部清除到菜園中了。之所以把雪堆在菜園裡,是為了第二年春天開化時菜園溼度大,利於耕種。
等七鬥忙完早飯,站在乾乾淨淨的院子時,覺得空氣好極了,她痛快地透了幾口氣。有雪的日子麻雀就格外多,如果想捕它們,只需在滾籠上放兩顆穀穗,那麼一天下來,少說也會有五六隻鳥落巢。孩子們此時喜歡燒麻雀吃,這種山珍的味道實在美極了。欒老太太的竹椅子由院子轉移到屋裡,怕又要待上半年多的時間吧。欒老太太已經穿上了紫花緞子小襖,圍著一條黑色的圍巾。七鬥經過她身邊時,聞到了一股樟腦的味道。她想,欒老太太的棉襖和圍巾在木箱裡一定整整地待了三個季節,不然,怎麼會捂出這種味呢。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三章 郵遞馬車來了(8)
所有的人都穿上了冬裝。姨媽做的棉褲硬如鍋巴,七鬥穿著就覺得像是拖著兩條死狗在前進,連膝蓋都無法回彎,她的身材在棉襖棉褲的束縛下顯得十分蠢笨。上學的路上,碰到她的女同學都要問:
“你那麼怕冷啊?”
“不怕。”
“那怎麼一入冬就穿上了厚棉衣?”
七鬥無法回答她們,因為別人過冬有兩套棉衣,一套薄的,一套厚的,剛入冬和將開春時穿薄的,嚴冬的酷寒時期才穿厚的。母親在世時,她每冬至少也有兩套棉衣,可現在,她卻只有一套。
七鬥覺得自己的腦筋不比從前了。老師在前面講課,她常常望著窗外發呆,一節課有時沒聽上幾句話,就倏然過去了。她非常憎恨自己,所以儘量控制自己在上課時不去想別的事情。然而,黑板上那些單調的*數字和奇形怪狀的文字總能讓她聯想到什麼東西,她不從它們的本身去考慮它們,而是從外表的形態上琢磨它們像什麼。每次看到“8”,七鬥就像看到了馬蹄的痕跡,馬蹄聲就急促地響在她耳畔,跟著,一幅幅場景也在她面前出現了——鄂倫春人的馬隊過來了,送葬的馬車過來了,郵遞馬車也過來了……一節課下來,她被這無時不在的動感和聲音弄得精疲力竭。
父親沒有給七鬥來信,卻給姨媽來了信,信是寫到隊裡的,由欒水玉帶了回來。父親在信上並沒有提到收了七斗的信,只是說他最近活計不錯,給七鬥郵了點錢,讓姨媽對七鬥多操操心。姨媽接信後喜形於色地對七鬥說:
“你那在外養小老婆的爹來信了,他說讓我多調教著你,你的學費和書本錢都有了!”
聽姨媽的口氣,父親寄來的錢的數目還很可觀呢。
父親真的不肯給她寫信嗎?七鬥不相信這個事實。也許,前兩封信寫得太含蓄了,父親以為她只是有點不順心,就沒有放在心上,他想用金錢來買取姨媽對自己女兒的好照顧,可七鬥不需要這個。她想的就是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再見到姨夫,否則,她無法擺脫他。
七鬥給父親寫了第三封信,信上這樣寫道:
從斯洛古一回來,我就不喜歡姨夫。他對我很不好,給我氣受,我想離開姨媽家。您如果還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