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水玉聽了,不由“撲哧”一笑:“雲若生了鏽,都鏽出這般好的顏色,老天倒是很懂得美呢。”
姨媽看了看欒水玉,怏怏不快地說:“還是老太太說得好,它就像一座紅樓。”
欒老太太受了姨媽不懷好意的表揚,臉上的肉就緊了起來。她開啟白瓷痰盒,哼哼哈哈地吐了幾小口,然後端著痰盒回屋了。這時的火燒雲已經淡了不少顏色,不比初起時燦爛,欒水玉也很快回屋了。姨媽覺得興味索然,所以就朝地上啐了口痰,用腳重重地抿過,然後就回屋了。七鬥見院子裡只剩下了姨夫,就悄沒聲地也回屋了。
火燒雲足足燃燒了半個小時才化為灰燼。天慢騰騰地變黑,為時很短的騷動過去了,寂靜又籠罩著每一家的院落。七鬥在屋子裡覺得悶,就想出來透透氣,但她不知道姨夫是否走掉了,便走到窗前朝外望,見院子裡空空落落,看來姨夫是出去串門了,七鬥就放心大膽地出來了。
第三章 郵遞馬車來了(7)
秋末畢竟是涼爽得過分了,尤其是傍晚之後,冷意總有一種要虐待人的滋味。七鬥剛站在外面的一剎那間肩膀抖了抖,但她很快適應了這種寒冷。七鬥抬頭望著先前有火燒雲瀰漫的地方,那時那天邊顯得與眾不同,但現在那裡卻與平素一樣,顯出逍遙的暮色來,似乎火燒雲未曾出現過。這令七鬥十分難過,她覺得自己應該找點什麼事來做,她的心空落得很,畢竟離睡覺還有不短的一段時光。她想到蘇大娘家去轉轉,聽火塘講講班級裡發生的事,聽說,有個男生還給成美娣寫過求愛信呢。七鬥猜測那個人是體育委員,因為全班唯有他的身高與成美娣的差不多。
七鬥出了院子,沿著兩片菜園之間的狹窄的道路朝巷口走。路上有一股腥羶的雞屎味道,白天,一群雞總是涉足這條道路。路過廁所時,七鬥忽然想起了埋在地裡的骨人。自從回來後,她還從未把它取出來過呢,現在,她覺得應該趁家人都不在這兒的黑夜之際,再撫摸一下它冰涼而美麗的身體。那是七斗的個人財富,它出自一個土匪的手下,它經歷了一次江上的航行,如今它的安身之所是一片寧靜的菜地,七鬥覺得神秘極了。地還未上凍,土質也鬆軟著,埋時她就想好了整整一個冬天不去碰它,現在冬天馬上就要到了,她得抓住此次機會。
七鬥頃刻間打消了去火塘家的主意,她拐回去,拉開菜園的門,躡手躡腳地朝豆角地走去。豆角已經全部收完,枝枝蔓蔓卻仍盤繞在架上,葉片萎黃而乾爽,碰上去“沙啦啦”地脆響。七鬥記得骨人是埋在靠近杖子邊的最後一架豆角下面,就貓著腰朝前鑽。很快,她的身上掛了不少枯葉,獨特的穿行就像是進入防空洞一樣。然而,正當她接近杖子邊的時候,猛地,她被一個人從背後抱住。那人迅速地將她壓在壟溝裡,用一塊毛巾塞住了她的嘴巴。
七鬥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一樣在壟溝裡掙扎著,她的周身沾滿了泥土。她覺得自己正像一支蠟燭面對著黑暗一樣,隨時都有被點燃和銷蝕的危險,她恐懼極了。家裡人除了她和姨夫之外,都在屋子裡迷迷糊糊地消磨時光,沒有人會出來了,而且即使有人出來,誰也不會發現他們的,層層疊疊的豆角葉把他們的身影掩蓋得無法看清。
七鬥重溫了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夜色越來越重,臨近中秋,月亮快滿了,只殘著不多的地方,清輝如水流瀉,枝蔓間碎著條條銀光。七鬥覺得這光正從自己裸露的胸前浸到身心深處。雖然斗轉星移是自然的規律,但七鬥卻盼望著黑夜永不結束,在沉沉的暗夜中,她也許會被母親領走。到了母親居住的地方,就永遠擺脫了姨夫。
姨夫停了下來,他舒出一口長氣,低聲咕噥著什麼回屋了。
七鬥躺在地上流淚,她想起了父親,父親是可以帶她離開這個地方的。當夜,在停電之後,七鬥窩在自己的小屋裡,伴著一支蠟燭,給父親寫了第一封信。六
信發出去後,七鬥就焦急地盼望著迴音。每當郵遞馬車進入小鎮的時候,七斗的心都咚咚亂跳。她想,或許父親的信就在郵袋裡。回信的地址是惠集鎮小學校六年級,學校的信都由成美娣順便帶回去。所以當成美娣的一雙纖手在信袋裡挑挑揀揀的時候,七鬥就覺得有一封是自己的了,但最終她還是落個失望而歸。七鬥想,父親會不會變了郵址呢?她寄的信會不會在半路上出了毛病?比如說封口不嚴,信瓤丟了,或者是超重了,郵資不夠?想來想去,七鬥沒有十足的把握了,便接著寫了第二封內容相同的信。信發出後,她覺得父親回信的希望越來越大了。
郵遞馬車由兩天一次變成了三天一次,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