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把握,不知道梁長書是否會給醫。
那個人若是真死了,只要梁長書另拽一個來脅我,無論是誰,我其實,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條命就這麼夭去。
剛才那一番雖說囂張,可事實上,我手中,並無任何砝碼。
只望梁長書的確被我的囂張激怒了幾分,在他想明白這一層之前,已經命大夫過來看了。
或者,希望梁長書把我想成和他一般的性情。
幾米開外,是因失血垂死的人,我手邊,卻沒有可撥的急救電話,沒有家庭紅十箱。
魂魄如同出竅,神色平靜如水,心裡卻不安。
不知道自己昨晚,怎麼對他的。
正是因為不知道……
所以,更加內疚。
窗外的日光比醒來時更亮了。
我卻似乎回到了燈火迷眩昏暗的酒吧街頭,回到了很久前那個晚上。
嘈雜的人聲,彩色人工的冷光,沉悶的身體的衝撞,手關節骨上隱隱的痛。
那晚,我醉了七八分的酒,路過街頭,捲入鬥毆,將兩個人致傷。
一場混沌的混亂。
幸而有足夠好的律師,那兩個人挑釁調戲在先,他們又沒有什麼特殊的黑白背景,只是一場普通的刑事案件,主要責任不在我。
之後,我終於正視芒的意外給我留下的影響,接收了兩年多的心理輔導。
第一個醫生戴眼睛,溫和甚至帶了幾分靦腆。他委婉地告訴我,由於情緒上的壓抑,我已經有了輕度的暴力傾向。若不作出應對,情況還會惡化。
細細考慮了他的建議,我決定完全放棄我當時的工作。
舊日的環境,太多睹物,太易思人,我,沒有信心。
申請了氣候宜人的地中海的一所學校,帶著他推薦的同行名片,我遠赴歐洲,攻讀此前並無涉足的歷史學,開始過一種半療養式的生活。
目光穿過悠遠的歲月,追尋著各個民族過往的痕跡。沐浴在暖暖的陽光街頭,和年輕的同窗搶奪獎學金,鑽出圖書館則一起去野營爬山,接受他們對於東方菜色的驚歎稱讚,嘗試烤蝸牛和提粒米蘇組成的午餐……
我,得到了平靜。
不會被輕易剝奪的平靜。
廳外有響動。
一個小廝引路,一個大夫匆匆而來,後面一個藥徒拎著藥箱。
那大夫年屆四十,進來,正看到我衣衫不全,赤足散發地坐著,面上一愣。
大概因為同是男子的緣故,他也識趣,沒有說什麼廢話,只是徑直走到床邊檢視那人傷勢。
“有救麼?”看那大夫面色並無不妥,心下已經安了一半,開口問了一句。
“公子放心,此人雖失血過多,好在尚趕得及。診脈可知,他底子厚實,這一時昏厥,醒來便無大礙。”那大夫倒也不曾嫌隙,俯身去替那個人打理傷勢,“這藥雖猛了些,於傷口癒合卻是真正良效,一般人用了未免過烈,他卻能承得住,如此,足保他無憂。只是……”
“但說無妨。”
不知那大夫的藥刺激到了什麼程度,那具尚無意識的身體痙攣起來。
苦頭忍忍罷,性命無憂就好。
只是,這人的命,要的的確確保下來,不是僅僅如此簡單的。
“他身上淤青,稍過幾天自行消退。若是公子看著礙眼,要用藥,有一味不錯的膏泥,抹上一日褪盡。但這……不便之處的傷,還望公子體恤,不然……”
閉閉眼,只覺神經根根抽搐。
“大夫仁心宅厚,儘可放心。昨日出了甚大的意外,才落得這般狼狽。”扶手上支了肘,低側了頭,重重按拿著額際,“膏泥無所謂,倒是有勞大夫上心,開一帖補血養生的方子,好替他調了。”
梅蕊桃青兩個本跟在床前打理,我此話一出,桃青立刻轉出外廳,備下筆絹,開始研墨。
“何來有勞之說。”那大夫點點頭致禮為謙,而後由梅蕊端水洗了手。
“多謝大夫。在下寄人籬下,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大夫寬宥。”竟然沒人奉茶。
冷冷剔了眼守在外廳門口的小廝。
“無妨無妨。”大夫擺擺手,接過藥徒奉過來的兩個瓷瓶,遞給我,“一日三次,不出三日即可痊癒。”
這大夫……還真細心啊,連一般人不喜別人碰自己的房裡人都想到了。
我起身躬身致謝,伸手接了。
大夫出去外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