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吾兄,這火攻之法,畢竟該怎樣的?”浙士道:“我們中國元宵煙火架,那宗火箭甚好,比之金簇箭更厲害。天下雖有萬夫不當之勇,斷未有見蛇而不驚,遇火而不避者。倭寇袒胸赤膊,一遇火箭即可灼其身,入艙即可燒其船,著蓬即可焚其桅。頃刻可連發數百千笴。
虹霓炮可以碎其船,而不能焚其船。”譚紹聞想起元宵節在家鄉鐵塔寺看煙火架,那火箭到人稠處,不過一支,萬人辟易;射到人衣裳上,便引燒而難滅。當日金兀朮在黃天蕩,用火箭射焚韓蔽王戰船,因得逃遁而去,想來就是這個用法。閒談過去,依舊回齋課誦。一日之勞,片刻之澤,敬業樂群,好不快心。
一日譚盛二人在率性堂齋室正進午膳,忽進來一人,說:“外城離這裡,足有十五里!”抬頭一看,乃是盛希僑,二人驚喜不置,急讓道:“吃飯不曾?再辦飯吃。”盛希僑一看,道:“不成飯!不成飯!難為你們受苦。”
坐定,盛希瑗道:“娘好?”盛希僑道:“近來著實好,一發不拄柺杖。心裡有些想你;我說他在京中很知用功,娘很喜歡。第二的呀,全在你,休叫我哄娘。”紹聞道:“我家裡何如?有家書麼。”盛希僑道:“我來時,曾到蕭牆街,家裡都很好。”盛希瑗道:“咱家都平安?”盛希僑道:“咱家平安,我還不來哩。”盛希瑗站起來問道:“是怎麼的?”盛希僑道:“你嫂子在我跟前撒潑哩!”盛希瑗道:“聲放低些。”盛希僑道:“不省事人,家家都有,怕什麼哩?爽利我對你說了。我的大舅子錢二哥,春天從華州來,來看他妹子。我看隔省遠親戚,著實沒要緊,扣了一頭腳驢,跟了個老家人,來回兩千多里,有啥事哩。況且我外父中了個進士,做一任官,並沒一個大錢。大舅子跟譚賢弟一樣,中了個副榜,將來有個佐雜官兒做做。如今來河南走一遭是做啥哩?過了三日,那日晚上吃夜酒,錢二哥道:‘我這一回,不是無事而來,我來與姑爺、二賢弟送一宗東西。”解開衣褡,取出沉甸甸一包東西,黑首帕裹著,紅繩扎著。解開一看,乃是六笏黃金,四對金鐲。我說:‘這是做什麼的?”他說:‘這是府上一宗東西,舍妹寄放我家。今年我將出仕,不交付明白,恐怕失迷。只可惜二賢弟不在家,不能眼同交付。’我說:‘並不知有這宗項。”他說:‘姑爺既不知曉,爽快姑爺收存。並不必叫舍妹知曉,省卻葛藤。’他說的懇,我只好收下。過了一日要走,我與他扣馬車一輛,盤費銀三十兩、送的回華州去。我想這一定在咱娘那十笏金子中數。那鐲子我也不知道是那裡的。咱娘卻不知他的金子少了六笏,這話也斷不肯叫咱娘知道,只叫老人家喜歡。我想,俗話說,‘天下老哩,只向小的。”你是咱孃的小兒子,全當咱娘與你抬著哩。”盛希暖道:“哥說的是啥話些。”盛希僑道:“咦——,像我這大兒子不成人,幾乎把家業董了一半子,休說咱娘不愛見我,我就自己先不愛見我。你肯讀書,娘也該偏心你。如今你吃的不成飯,我是曲體母親的心,與你送來使用,只要好好用功。婁賢弟已中了進土,俺兩個日昨見過面了。他說濟南府還沒人來,大約數日內必到,這兩日手頭乏困。我就帶一錠出外城,換了一百六七十兩銀,與了他一百兩,叫他當下支手。他濟南銀子到了,或還咱,就算借與他;或不還,就算賀他;他不足用,再送他一百兩。總之,不叫咱的人在京受難為。至於譚賢弟,我送你一對鐲子。——當下就套在手上——我看,我再到首飾樓上換五十串錢與您二人送來。休要細嚼爛咽,餓的瘦了。我回家對咱娘說,你吃的大胖,對譚伯母說,譚賢弟也吃的大胖,到京裡一見全不認的。叫老人家喜歡,不縈記就是。讀書卻在你們拿主意。譚賢弟早寫好家書,我在京裡,住一兩個月不定,三五日內走也不定。我住的店在豬市口河陰石榴店東邊,叫鼎興客寓。對你們說,你們好瞧我。我回去哩。”盛希瑗道:“我跟哥去。”盛希僑道:“不怕先生麼?”紹聞道:“這與外州縣的書院一般,學正、學錄與書院的山長一般,不過應故事具虛文而已。要出去住五七天,稀鬆的事。”盛希僑道:“既是如此,咱如今就走。爽快今夜不用回來,咱好說說話兒。門戶呢?”盛希瑗道:“交與管門門役,不妨事。”盛希僑道:“叫小廝他們也都坐上車,到外城走走。這方家衚衕也松的很,沒啥瞧頭。他們那個要回去,我問他,隨意就跟我回去,這裡人多也沒用。這金子一發也帶出去,放在店裡好些。”
說一聲叫四輛車,恰恰有三個蘇州貢生拜客回來,有車在門,講了價錢,一言而成。連來車一輛,主?”各坐停當,徑從海岱門出城,向鼎興客寓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