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隻能安慰眾人自求多福,任流而下。
這船不小,上面載了好幾十人,眾人好似無頭群蜂一樣,揹著包袱拖家帶口,女人驚叫聲、兒童哭聲、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江水拍岸聲混成一片,加上兩邊群峰突起,眾人都覺得求生無望,有人甚至已經掏出了紙錢,有人更趁著混亂鬨搶錢財……
薛青屍倒不擔心,他水性甚好,而且擅長於“踩水”和閉氣,即便在激流間,也可以從容泅渡。因為他的沉穩,所以在人群中好像鶴立雞群,十分醒目。
薛青屍站在船頭看了看天,他知道雨下不了多久了,不過在停之前,還有一次猛烈的降水,心裡不禁為整船的人暗自擔心。
這時從船艙裡傳來稚嫩而堅定的聲音:“慌成一團,像什麼樣子,人命是上天註定的,哪能夠隨便更改。”
伴隨著聲音越來越清晰,有四個少女抬著葦蓆坐輦走上了甲板。這四個少女上身著青色小褂,下身穿黑色短褲,褲腳打了很多褶皺,雪白的手腕上帶著銀鐲,腰上也吊墜銀片和銀鈴鐺,邁步時候鈴鈴作響。
除了抬輦的四位少女,還專門有一位在背後為輦上之人撐傘,這位少女似乎年紀更小,穿著也較為華麗。
薛青屍距離遠,加上又在側面,所以看不清輦上人的面目。他心想聽聲音這人年紀不大,但是氣度卻不似兒童,而且派頭不小,不由得邁步上前想一探究竟。
薛青屍繞過人堆,轉到這幾個人的正面,首先看到那五位少女個個眉清目秀,眉宇之間還有幾分稚氣流露,只不過都緊繃著臉,令人一看就感覺大煞風景。
再去端詳輦上之人,卻更是令人吃驚——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身著紫色長衫,盤腿坐在葦蓆上,面容玉雕粉琢,微微嘟著小嘴,似乎在抱怨這鬼天氣,又好像在對眾人的慌張表示不滿。
小孩說話從容不迫、字正腔圓,沒有這個年紀一般孩子的稚氣,他看著江邊一一掠過的青峰道:“從前東晉的謝安,和人一起坐船,也是遇到了惡浪,一船的人均是驚恐不安,只有他面不改色,跟周圍人說,如果你們想要按時回家,就不要喧鬧鼓譟,安靜等待。果然沒多久就風平浪靜,眾人都很驚歎於謝安的氣度和胸襟。所以要想做成大事,你們也要有這樣堅韌的心力。”
邊上五個少女聽了,一起脆生生道:“明白了,宗主。”少年不再說話,將手放在雙膝之上,一顆一顆緩緩捻著鳳眼菩提珠,嘴裡唸唸有詞。
撐傘的少女忍不住道:“宗主,老和尚會不會出去雲遊了,我們千里迢迢撲個空怎麼辦?”
少年宗主緩緩道:“阿九,你就是性子太燥,這種事情講要究因緣際會。即便找不到那番僧,我們也算是出來遊山玩水,成年呆在大山裡,我都快悶死了。”
說著少年伸了一個懶腰,剎那間綻放燦爛的笑容。不過這笑容一放即收,因為他注意到了在一旁關注他們的薛青屍。
薛青屍向少年微微點頭,少年將他審視一番,招收叫他過來。薛青屍看這少年的手勢好像在召喚手下奴僕一般,心裡不禁有些不痛快,但是按捺不住好奇,就懶散散地拖著步子上前,他渾身溼透,雨水澆得頭髮一縷一縷的,更顯狼狽。
薛青屍微笑道:“您好,浙西薛清詩。敢請教各位是?”撐傘的阿九搶先道:“我們是出來做綢緞生意的,不料遇到這邪門的天氣,真是晦氣。”
少年宗主一邊轉動佛珠,一邊淡淡道:“雲南李蓮生。我看你不像一般人那樣慌亂,定然身懷絕技。”
薛青屍笑道:“野人一個,什麼身懷絕技,我看你年紀不大,氣度更是過人,如果不是望族名門的後人,就是某處土司的公子。”李蓮生仰頭曬然笑了一下,算是預設。
這時候天上的雨珠好像炒豆一樣劈里啪啦猛砸下來,人群瘋了一般往艙裡擁擠,頃刻間外面就空了。
青衣江這一程雖然不長,但是兩邊摩崖石刻卻是非常壯觀,肅穆、詭異、端莊、輕靈,各朝各代種種風格羅列排布著,在這樣的天氣看起來,就好像孔夫子說的:逝者如斯夫,彷彿在時光裡穿行。
沒一會工夫,腳底的積水就淹到了腳脖子,好在這場猛雨來的快去得快,一會工夫老天也就露出了青天,連日來的陰沉氣氛一掃而光,口鼻中都是雷雨後清新空氣的氣味。
看雨一停,船老大慌忙出來用瓢舀水,一邊舀一邊慶幸,還好長時間淹水,船底沒有開膠。
李蓮生扭頭看看撐傘少女,那女孩會意,衝船老大喊道:“不用你管,站到一邊去。”船老大急忙起身退到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