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揚起晶瑩的眼睛,信任地瞅著他,說:“您今天有點兒不高興,彼得?”
“安欣,你愛我嗎?”
聽了這句話,安欣連忙低下了頭。
所有在跳舞的或是坐在那裡的太太小姐們,都知道彼得問了她一句什麼話。當他們倆在舞廳裡繞著舞動的時候,彼得說道:“跟你在一起,我就幸福了。”
總主教若阿基姆由別人攙扶著,走了進來。他為老太后以及她的哥哥和領主們祝福。
彼得皇帝還沒有來。若阿基姆往一把高背的硬邦邦的椅子上一坐,低下頭,每個人都一聲不響,交疊著雙手,沉下了眼睛。屋子裡有一股神香和蠟燭的氣味。像這樣肅穆地,保持種種禮法和習俗,讓塵世的空虛去衝擊這種不可動搖的東西吧!俄羅斯的堡壘就在這兒。
大家一聲不響地等著沙皇的到來。
納塔利婭打著盹。近幾個月來她身體發胖了,人開始衰弱下去了。
斯特列什涅夫哼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撿起那串從她膝頭掉到了地氈上的念珠。在索菲婭當政的時期,宮裡曾經擱過一隻小塔樓式的落地自鳴鐘,可是後來下了命令,叫把這隻鍾給搬開了——滴答滴答的響聲很惱人,而且有過一句古話:“時間是誰也不能測定的。”計算時間便是欺騙自己。還是讓它在俄羅斯的上空飛得更緩慢,飛得更幽靜吧。
御前侍衛——一個文靜的少年恭順地報告:皇上駕到。領主們不慌不忙地除下了高筒皮帽。
皇帝的苦惱(7)
納塔利婭擰緊眉頭,朝門口望著。“謝天謝地,彼得穿著俄羅斯的服裝,落落大方地走進來。他的腿像一隻鶴,路走得這樣規矩,對這個寶貝孩子來說,可真是不太容易呢!”太后心想,露出一臉的笑容。
彼得走到總主教跟前,去接受他的祝福,還問候害病的皇兄的健康。他迫切地需要錢用,正是為了這一點,他才遵照母親的來信,恭恭順順地趕來聽取若阿基姆的稟奏。
他在寶座上坐下,他讓胳臂肘擱在寶座的把手上,用一隻手捂著嘴,防備萬一不知不覺地來一個呵欠。
若阿基姆從黑長袍裡面掏出一本奏摺,發抖的手慢慢地翻過一頁。他抬起眼睛,手畫了個十字,開始用一種低沉的嗓音,緩慢地念道:“不要這樣設想,以為撲滅了叛亂,你就給人民和地方帶來和平。看不到思想的一致和民族的繁榮,我的心就悲痛。在京城裡,遊手好閒的修士和修女,祭司與輔祭,不懂規矩,缺乏思考,還有那各式各樣閒遊浪蕩的人——他們的名字叫做軍團——把胳膊和腿包起來,在街頭遊蕩,用欺人的狡詐乞求別人的施捨。而且,我還看見人們家裡那種狂醉、圓夢、施魔法和放縱的*。丈夫拔掉妻子的頭髮,把赤身*的她趕到了街上;妻子殺死丈夫;而孩子們也像失去了理智似的,彷彿野草一樣成長起來。而且我還看見一個領主的兒子,還有一個手藝人,一個農民,拿了短錘,把自己的房子放火燒了以後,就跑到樹林子裡逞兇肆虐去了。農民,你的犁頭在哪裡?商人,你的量尺在哪裡?領主的兒子,你的榮譽在哪裡?”他念到了發生在全國各地的災難。彼得再也沒有想打呵欠的感覺了。納塔利婭露出惶惑的神色,一會兒望望她的兒子,一會兒望望那些領主,他們照例一聲不響。每個人都明白國家大事弄得非常糟糕。可是該怎麼辦呢?忍受,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若阿基姆繼續念道:“我們不顧才駑,決定將真情直陳於陛下。只要無神論和那些可惡的拉丁異端、路德派、加爾文派、猶太教存在一天,國內就一天不會建立秩序,得到富足。我們正在為自己的罪孽而受苦。我們是‘第三羅馬’,陛下,應當禁止異教徒興建他們的祈禱所,那些已經建成的,應當把它們拆毀。不準該死的異教徒在軍隊裡擔任軍官。對於正教的軍隊,他們能夠有什麼幫助呢?不過招致神怒罷了。豺狼正在統治羔羊!應當禁止信奉正教的人與異教徒交朋友。外國的習慣與服裝,一律不得引進。等我們把正教的精神逐漸恢復以後,還必須將外國人逐出俄羅斯國境,將外僑區——那個地獄和迷人的東西付之一炬!”總主教的眼睛焰騰騰地燃燒著,他的臉在哆嗦,他那鬍子和手都在打顫。領主們都低著頭,若阿基姆提得太尖銳了,在這樣的問題上不應當如此斬釘截鐵的。
彼得攤開四肢坐在寶座上,如同孩子似的堵起了嘴唇。總主教把手摺藏好了,用手指抹了下眼睛,說道:“讓我們從一件小事來開始我們的大業。在索菲婭·阿列克謝耶芙娜當政的時期,由於我的哀求,他們總算在庫奎區把那個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