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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就會把自己的臉潑了:讓你們為它不得安生!

鳳兒避開大路小路,專走沒路的路。到了第四天,她從偶爾遇到的人口音中斷定,自己已接近湖北地界。每到一地,她總是從小叫花子裡僱兩三個探子,讓他們探出誰和誰在開仗。小叫花子們從留在後方的傷兵嘴裡,探聽到柳天賜當壯丁的那個隊伍已開到鄂中了。

鐵梨花 第二章(8)

但願天賜命大,這時還活著,鳳兒心裡想著。已經圓起來的小肚子讓她想見天賜又怕見他。帶著趙元庚的種去見天賜,她不知自己算個什麼東西。

肚裡這條小性命竟然也跟他父親一樣,一條又硬又賴的命,想殺它太難了。那麼多槍子都沒殺了趙元庚,幾貼墜胎烈藥只讓這小東西在她肚裡飛快長大,一天一個尺寸。

她的身孕五個多月的時候,鳳兒到了鄂中。還有四個月趙家唯一的子嗣就要出世。鳳兒只等著這一天。她一想到能親手殺死趙元庚的獨生子,心裡就一陣惡狠狠的痛快:讓你個小孽障揪著我的心肝五臟揪那麼緊,多毒的藥都打不下你;讓你吸我的血、呷我的膏,一天天在我肚子裡肥壯;讓你楸住我的腸子翻跟斗打把式!到了那一天,你哭嚎都沒用,殺了你再把你擱在趙家大門口,讓姓趙的捶胸頓足去,讓他把他的絕戶一做到底,蹬腿後讓人掘他的墳,抖落他的屍骨,拿他金絲楠木棺材當柴劈……

這時鳳兒發現自己坐在了一根條凳上,面對一張油汙的方桌。桌面上兩個豁口的粗碗裡還有一口麵湯,裡面有幾節斷面條,漂著一星綠蔥花。她跟餛飩鋪的老闆要了兩碗餛飩。但她急不可待,想端起前面客人吃剩的碗,把麵湯先喝下去。

她穿著厚厚的棉袍,頭上一塊黑頭巾蒙到眉毛,上半個臉都罩在影子裡。誰都不朝她看一眼:一個上了歲數的婆子從外省來串親戚,有什麼好看的呢?鳳兒躲在這偽裝裡比躲在帶鎖的屋裡還安全。

餛飩煮好了。跑堂的剛把碗擱到鳳兒面前,鳳兒就把那隻粗瓷勺子伸了進去。說是餛飩,其實就是一碗帶肉腥氣的面片湯。不一會兒鳳兒的勺子把該打撈的都打撈了。

“再來一碗,”她對老闆說。“再加一個包子,兩個茶雞蛋。”她指指那一屜早上蒸的、此刻已風乾的包子和古董似的佈滿醬色裂紋的雞蛋說道。

老闆接過她又添的一枚銅板。

周圍幾個桌上坐著纏繃帶的傷兵和買賣人,全被鳳兒的聲音驚著了,扭頭看著她這個“大肚漢”,又相互使眼色,傳遞著或驚訝或鄙夷的笑容。

老闆欠欠身子說:“大娘,那還得再添一個銅子。”

鳳兒正端著大碗“呼呼”地喝餛飩湯,立刻說:“那就不要茶雞蛋了。”

“錢還是差一點……”老闆說。

“把包子也去掉吧。”

店裡的傷兵們心想:怪了,這“大娘”的聲音可不像大娘。他們又聽“大娘”對老闆說:“包子換成白蒸饃。”

“我們這裡不賣白蒸饃!”老闆儘量將就她的外地說法,向她解釋。

“你這兒還有啥?”

“包子、滷菜、餛飩……不行再多吃一碗餛飩?”老闆滿臉歉意地說。

“你這也叫餛飩?”她指著他的大鍋說。“就是湯水!本來肚裡的存貨,讓它一沖刷都沖刷乾淨了。”

鋪裡又是蒸汽又是煙氣,昏暗中人們只看見她那隻手白生生的,都覺得這地方不該出現這麼俏麗白嫩的手,出現在一個上歲數的婆子身上,就更沒來由了。 。。

鐵梨花 第二章(9)

幾個傷兵蹊蹺得不行,問她道:“大娘從河南來?”

“嗯。”她說。

油燈在她臉上一晃。她一雙眼大得可怕,亮得嚇人。那是冷冷的眼睛,半點客氣也沒有,不想請你和它們對視。

“聽出來了?”她反問。

“俺們連裡有河南兵。”一個傷兵學她的河南口音回答。

她想問問他們可是趙元庚的部下,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大娘您一人跑這麼老遠?”另一個傷兵說。

“誰說我一人?我來看我兒子。”

“您兒子來這兒學生意?”傷兵盤問得緊了,眼睛盯著更緊:那白嫩的手和明澈的大眼怎麼都和一個上歲數的大娘挨不上。

“學啥生意?他也是當兵的。”她一句話脫口而出,心懸了起來,不知自己是不是引火燒身了。

“他叫什麼名字?”一個傷兵打聽。

“是哪個部隊的?”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