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的開起了計程車;在天橋耍藝賣唱的進了電視臺的演藝大廳;典當鋪的夥計,成了股市的操盤手;泡茶館的侃爺改聊電腦網際網路,或到後海、三里屯泡吧;逛八大胡同的世家子弟改唱卡拉OK、洗桑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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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舍—筆下的老北京(2)
人們曾以為自己已經將北京爛熟於心,可是,真正的北京從來沒有給過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一個正臉。寬敞的長安街、鬧騰的王府井、臭烘烘的中關村……這些地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北京城,就連大前門、故宮、北海……也不過是北京的一扇大面具,它們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浮誇、虛幻起來,變成了一大堆氣派的小模型。
我們走在北京城裡直著脖子昂著頭,這個看似驕傲的動作,很好地暴露了我們對於這個城市的過客身份。一個真正的北京應當在視野的水平線以下:那裡有排洩不暢的下水道、擁擠破爛的大雜院、佝僂在牆角邊曬太陽的無業遊民、還沒來得及清掃的垃圾……
老舍把小羊圈扛在肩膀頭上,揹著走了一輩子。他理解這世上苟活著的人,同情那些車伕走卒的鄙俗,就連那些衣著寒酸人的粗語,他也同樣寬容和理解。他採集這些被人呵出的熱氣燻得昏睡過去的詞,救下被人群擠搡得變了形的句子,收留被丟棄在街頭巷陌的俗語。這些因為反覆使用而顯得皺巴、畏縮的文字,從市井煙塵的摸爬滾打中挺過來,反而在老舍的筆下具有了某種不容詆譭的尊嚴,像一群在沙土中匍匐而過的朝聖者,使人親眼看過之後,感到不可直接逼視的神聖。
老舍筆下的窮人是如此善良而美麗,在那個年代,所有流在下水道里的汙水都擠出了井蓋,衝破了老百姓的屋門,從名門官邸中穿堂而過,到處臭氣熏天、汙濁不堪。但是,老舍硬將窮人的善良裹在自己長衫的內兜裡,於千般掙扎中留住了一股人性的香味。
老舍很懂當時的中國,廟裡的菩薩只能在爛茅草棚裡找到自己的活化身,中國有皇族,但中國沒有貴族,無論物質與精神。孔孟之道雖由統治者提倡,卻單由老百姓負荷這壓頂的千斤,老百姓要一輩子做善事,否則,即算辛辛苦苦地捱到死期,也會被牛頭馬面抓去千刀萬剮、上刀山下油鍋。
於老舍自己而言,則始終逃不開自身卑賤的騷擾,文字不能當槍使。他自己的良心投射到紙上之後,不過是各式各樣的哈哈鏡。老舍照在這些心懷叵測的鏡子裡,便會發現自己一會兒被放大成強壯的神鬥士,一會兒又驚恐地縮成了卑微的鼠類。
三
老舍是北京人。北京是金、元、明、清幾代王朝古都。老舍是滿族人,是第一位純粹用北京人的口語進行文學創作的作家。
滿族政權沒落之時,正是滿族文化瓜熟蒂落之際。對於一個合格的作家,非得有豐富而飽滿的生命及內心體驗不可。老舍本人的愛好就達十多種:打拳、唱戲、養花、說相聲、藏畫、玩骨牌、寫字、養貓、旅行、收藏小珍寶、曲藝、戲劇、下小館、念外文、和小孩子交朋友,等等。
老舍一生共67年,有42年在北京度過,但是在他從事寫作的41年裡,只有1949年後的17年是真正在北京度過的。1924年,老舍到英國任倫敦大學東方學院的漢語講師,在那裡,以發表在《小說月報》上的《老張的哲學》、《趙子曰》、《二馬》,開始了正式的文學創作。寫在新加坡的《小坡的生日》青島的《駱駝祥子》、《月牙兒》、《貓城記》等文章,卻都是寫北京的種種人和事。北京這條長河已經灌進了老舍所待過的每一個地方,他敢放膽地寫,“每一探手,就摸上一條活潑的魚兒來”。
雖然老舍留學國外那麼多年,但是,說起對中國傳統文化認知的透徹程度,就算是一直待在國內的學者,似乎也無法同他相比。老舍在國外教書二十多年之後,最終迴歸東方。
今天在文化領域,有口號說“要將藝術糅入中國元素”。聽了實在讓人哭笑不得。第一,我們首先都是中國人,不管我們樂不樂意,在我們血管裡來回奔竄的都是中國製造的血細胞。其次,標榜所謂“中國元素”的人,恰恰是將自己對中國的熱愛,建立在了對中國文明誤讀的基礎之上。真正的東方文化,不是幾句咿咿呀呀的青衣唸白、一兩張塗滿劣質油彩的京劇臉譜、幾小撮雜草一樣的中草藥,或是一尊由塑膠泡沫製作而成的長城模型。
老 舍—筆下的老北京(3)
很多人要麼在音樂中加幾句京劇唱詞,要麼在白宮後頭畫條大白龍,或者在意識流裡頭加上《金瓶梅》選段,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