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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古抬頭看著漆黑的天,在冷風中打了一個寒噤。“他自己一定也跟鐵一樣——到了白熱的程度。”

他們趕忙走進屋子,去吃那頓耽誤了好久的晚飯。

早上四點,白求恩就在病房,在病床旁微弱的菜油燈光下檢查著肖,那個讓他截斷了腿的年輕人。“好不好?”他用中國話問道。

“好。”

“痛不痛?”

“不痛。”

白求恩摸摸傷員的溼粘粘的額頭,看著他那緊張的眼睛,憔悴的面目,緊閉著的嘴唇,以及一晚疼痛所留下的冷汗。“不對,我的孩子,我知道你現在一定痛得厲害。但是你是一個勇敢的小夥子。”這時候董悄悄地走進病房,到了他的身邊,他於是用英文繼續說道:“看到你情形好,我很高興。在短時間內,痛苦是復原過程的一部分。我現在要到曲回寺去幾天,但是他們會好好照應你的,我不久就回來看你。”他又對護士說:“你要像照應親兄弟那樣照應他……”

四點二十五分,白求恩和董騎著馬,在那改作醫院的小廟外面一座胖佛像底下等著。過了幾分鐘,王、遊、賈、其他的人員以及馱子就都來了。到了四點半,古急急忙忙地從村裡趕到,他喘著氣,皺著臉,很吃力地爬上了馬,低聲向董說:“可別叫我再過這樣的一晚啦。我怕起晚了,從離開你以後,就一直在屋裡踱來踱去,把燈放在表旁邊,深怕誤了鐘點。怎麼白大夫睡覺起床就像機器一樣準呢?”

等到天放亮,朝陽在白雪上閃耀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深山裡了。白求恩和董騎馬走在前頭,他把視線從路上移到他的夥伴的沒有表情的臉上。“同志,”他說,“從我們出發到現在,你還沒說過一句話。你是我的化身,你知道,你要是不說話,我就也只好一聲不響了。”

董掉過頭看看後面離著我們有幾百碼的長長的隊伍。他勒住了馬,讓它慢慢走著。“大夫,我心裡在思索方大夫的問題。”

白求恩急速地看了董一眼。他的夥伴的愉快的寬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他都熟悉。從董臉上若無其事的神氣,他看出了董一直在準備如何委婉地提出一件難於啟齒的事情。他於是簡慢地說:“那是白費時間。這個人不中用——他不是個醫生。而且他還不能接受批評。”

“是呀,問題就在這兒。也就是為了這個,他才叫我心裡難過。”

“什麼問題?”

“問題就是他並不是個醫生,他——”

“不,那不是我的意思,”白求恩插嘴說。“我的意思是說,他不是個好醫生,沒有正確的態度。”

“但是他根本就不是個醫生。”董溫和地繼續說。

“你在胡說些什麼?”白求恩有點不耐煩了,“他是河淅村後方醫院的外科醫生。可是任何剛畢業的醫科學生都會比他把那個腿傷治得好些。”

董點點頭。他們繼續在雪地上走了一會兒以後,董漫不經心地又談了起來:“可憐的方。倘使他過去上過大學,他一定會比現在懂得多些。他一輩子就沒正式學過醫。他一向只是靠用心看,用心聽,學到了一點醫學知識。他的一點外科技術是從臨床上得來的。”

白求恩勒住了馬,抓著另外那匹馬的馬銜,把董拉到他的旁邊。“他怎麼可能從來沒學過醫呢?董,從你那副裝得若無其事的神氣,我看得出你是在打主意讓我上圈套。你在胡說些什麼?難道你想袒護他,讓他不受處分嗎?你沒有親眼看見這個人的疏忽的罪行所造成的後果嗎?你肯原諒這樣的事情嗎?”

“同志,”董柔和地說,“昨天晚上在你熟睡的時候,我和方談了很久。他把他的悲慘的一生,從小到大都給我講了。我一早上沒話,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同志,我可以給你講講方大夫的身世嗎?”

白求恩放開了董的馬,噘了噘嘴。在董說著的時候,他們兩人騎著馬慢慢地走著,離得很近,踏鐙貼著踏鐙。

“方出生在一個小村子裡。他家很窮。村裡沒有學校,因此他沒有學習認字和寫字的機會,還是個娃娃的時候,他就學著看水牛。整個童年,他一直在田野裡放牛。他從來沒看見過一本書。後來有一天,八路軍的一個支隊從村子裡路過。他們在村裡演戲,講戰爭,講國家大事。方就加入了八路軍。他自己學念學寫,有不懂的就去請教別人。他一開始當警衛員。等他能讀能寫了,他就當上了護士。然後當上了護士班長。接著他就開始請醫生們給他把藥品的拉丁文名稱寫下來,用中文注著。有人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他卻一個人在晚上學習這些外國字……一直等到他把它們全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