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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見老婆滿身木屑、滿頭霜雪的,忍不住蒙著臉哭了。

除夕來了。柴旺家沒有貼春聯,劉家穩家也沒有貼。劉家穩給一家朝鮮館子打了電話,以一百八十元的價錢,把空竹賣了。空竹被生人捆了,離開主人家院落的時候,知道那是生離死別了,悽慘地叫著。柴旺站在院子裡聽著,心一陣一陣抽搐著。

劉家穩湊足了六百六十塊錢,搖著輪椅給柴旺送來。柴旺顫著聲對他說了一句,你何苦要這樣呢?

除夕夜裡,柴旺家的包了餃子。快下餃子的時候,柴旺拿出半簾鞭炮,要出去放,被老婆制止了。她說,今兒我要放個大炮仗!

柴旺家的先是把灰塵累累的燈籠從倉棚裡拎出來,點燃,掛在院子的窗下,讓黑暗的門前有了暖融融的光影,然後她返身回屋,高高挽起袖子,掀開酸菜缸的蓋,奮力把那塊青石從裡面撈出來,往屋外走去。她的胳膊被冰冷的酸水殺得通紅通紅的,青石哩哩啦啦地淌著酸水,好像知道自己性命難保,一路落淚。它被“嗵——”地一聲放在院子裡了。柴旺家的舉起一把大錘,“咣咣”地砸起了石頭。那石頭像是經歷了千錘百煉,很難對付,開始時沒有傷筋動骨,只是迸射著簇簇火星。柴旺家的加重了力氣,大錘在它身上一次次施壓,它終於承受不住了,先是小塊小塊地掉著肉,後來終於在絕望的叫喊聲中崩潰了,徹底丟了魂兒,成了一堆碎石。柴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他覺得那攤散發著陳腐氣味的碎石,就是他那顆破碎的心。他想老婆砸了這塊石頭,是不會原諒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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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福翩翩(18)

初一的早晨,柴旺家的像往年一樣,把棗糕熱了,切成片,擺在盤中,端上桌子。又用一個瓷碟,盛了白糖,放在棗糕旁邊,一言不發地吃起來。柴旺坐在飯桌旁,拿起一片棗糕,蘸了白糖,吃了一口,覺得滿嘴發苦。這幾天的煎熬使他目赤舌燥,唇上生滿了燎泡。他放下棗糕,對老婆說,我心裡裝的是你,你不知道嗎?

柴旺家的瞟了一眼柴旺,“哼——”了一聲。

柴旺說,你這樣待我,是逼我死啊。

柴旺家的又瞟了柴旺一眼,還是“哼——”了一聲。

柴旺只覺得眼前發花,他再也支援不住了,身子一歪,腦袋“嗵——”地一聲磕在桌角上,失去了知覺。

柴旺甦醒時,是初二的早晨了。他躺在炕上,覺得自己像一團棉花,輕極了。他聞到身邊有久違的艾草的氣息,便吃力地歪過頭,一看,柴旺家的坐在炕沿,正看著他。她做新娘時,為了使身上有香氣,就燻了艾草。那是柴旺最喜歡的香氣,是種苦中帶著清香的氣味。夏天時她喜歡採了艾草,曬乾了備用。這些年興許是被艱辛的生活給磨的,她已經忘了燻艾草了。

柴旺虛弱地對老婆說,艾草香可真好啊——

柴旺家的剛要說什麼,門聲一響,劉英和順順來了。順順穿著一件綠棉襖,臉蛋紅撲撲的,提著一個綠地白花的布袋。劉英說,順順剛下火車,她除夕沒有趕回來,是看柴高去了。

順順先是給柴旺夫婦拜了年,然後落落大方地告訴他們,柴高長高了,生了一臉的青春痘。他在監獄裡學會了拉手風琴,是文藝隊的骨幹分子呢。他託順順給家裡帶回了一樣禮物,是他親手做的。

柴旺掙扎著坐起來,急切地說,快拿來讓我看看。

順順從布袋中取出了禮物,原來是個方頭方腦的麥秸墊!柴旺剛要說,這東西有什麼好,順順把它翻轉過來,只見淺黃色的麥秸上勾勒著一個大大的福字!那福字不是用筆寫出來的,而是用綠布條縫起來的。這個綠色的福字看上去就像探向水面的柳枝,充滿了生機。

柴旺看了柴旺家的一眼,說,真好看啊。

柴旺家的說,他還有這手藝,出息了。

順順全然不知大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她眉飛色舞地說,柴高做了倆呢,我家也有一個!

柴旺不吭聲了。柴旺家的輕聲嘟囔一句,兒子隨爹啊。

劉英低下了頭,用手指彈了彈衣襟,雖然說那上面並沒有灰塵。

順順的肚子突然發出一陣布穀鳥似的咕咕的叫聲,順順笑著說,我餓得前胸貼後脊樑了,我爸可能煮好凍餃子了,我先回去了!說完,拉開門一溜煙地跑了。

劉英抬起頭,說,你們可能還沒吃早飯吧,我也回去了。

柴旺乞求地看了柴旺家的一眼,期待她能送送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