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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青崗的歷史不長,不過百年。最早是幾個趕著牤牛販鹽的鹽商,看上了這兒的草場和河流,在此落腳,踏出了一條羊腸小道。接著又來了兩戶人家,他們開荒種地,使這兒炊煙漸濃。但由於它地處偏遠,所以真正紮根的人不多。解放後,鄉政府在此建村,拓寬了路,荊棘不見了,但路面仍是坑坑窪窪,每逢雨季,就成了泥路,難以通行。幾十年下來,道路雖然幾經重修,鋪了砂石,但架不住人馬車輛和風雨的侵蝕,仍是一副破敗相。住在這裡的人,出門要麼步行,要麼套上馬車,要麼乘坐近些年才有的農用小四輪。青崗離深井鄉有四十里路,步行要多半天,馬車呢,要逛蕩上兩個小時,就是機械的四輪車,也得突突地跑上一個多鐘頭。由於這兒交通閉塞,郵路不暢,再加上少有識文斷字的人,青崗人對外部世界瞭解的很少。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落寞而知足地活著。他們的娛樂,是田間地頭說點葷故事,看牤牛頂架,看豬狗交配,冬閒時聚集在一起,盤腿坐在熱炕頭喝燒酒。五年一次的村委會換屆選舉,是青崗最熱鬧的事情。鄉政府的人大主任會帶著人,來發放印著候選人名字的選票。青崗人按照既定程式選出村長後,還要依照自己的一套選舉法,選出另一個村長,這也是他們的一項娛樂。他們會把村上每個成年人的名字寫在同一格式的紙條上,放在帽兜裡,由村上最小的娃娃抓鬮,抓出誰,誰就是村長。所以青崗不同別的村子,總是有兩位村長。因為這兒,還鬧出了笑話。有一回,剛出滿月的奶娃哼哼呀呀地抓出一個紙條,這人竟是傻牤子!他是個痴呆,東西南北不分,見著女人愛說兩個字:丫丫!見著男人只說:牛牛!他被選為村長,大家的快樂可想而知了。

花牤子離開青崗四年後,又回來了。他們父子走的時候,肩上扛著兩套行李,回來仍然如此,不同的是那行李更破舊了,他們就彷彿是扛著敗軍的旗幟似的。高老牤子還是以前的模樣,不同的是更老更瘦了,可是那個曾經生龍活虎的花牤子,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他原來高大威猛,四方大臉,頭髮和鬍鬚茂盛,目光炯炯,聲如洪鐘,步履鏗鏘;可歸來的他卻是面色寡白,臉頰塌陷,頭髮半禿,目光散漫,彎弓著腰,一步三嘆,看上去像個癆病鬼。原來,花牤子在深山裡出了事故。他伐木時,一棵紅松在倒下時,像出膛的子彈一樣產生了強大的後坐力,將他掀倒。他倒地時叉著腿,那棵粗壯的紅松的根部,狠狠地砸向他的褲襠,就像搗一個鳥窩似的,把他男兒的零件打得稀爛,從此花牤子就成了石榴裙下的廢物。高老牤子跟人說,花牤子出事後,足足哭了三天。花牤子開始大把大把掉頭髮,面色變白,聲音變細,而且腰也彎了,伐木時連鋸都拉不動。高老牤子一想兒子出不了大力氣了,他沒了男人的傢伙,等於一個武士喪失了寶劍,不能再對女人興風作浪了,於是就帶著花牤子,踏上了歸鄉的路。

青崗的男人可憐這對父子的遭遇,幫著他們把房屋修葺了,還幫他們開荒,使高家又有了三畝地。女人們呢,她們對花牤子也心生同情,將自家的雞雛、鴨雛和豬崽送給他們飼養,高家的院子,漸漸又有了生氣。

花牤子剛回來的頭三年,精神萎靡。他去田間幹活,幹著幹著就會撇下鋤頭或鎬,把壟溝當成被窩,呼呼大睡。他見了男人頂多“哼”一聲,算是打過招呼;見著女人呢,更多的是低下頭,嘆息一聲。春天時撞見發情的牲畜,他就像躲避洪水一樣,撒腿就跑;他最痛苦的時候,就是誰家要迎娶新娘了,一聽見歡快的嗩吶聲傳來,他就捂起耳朵,連屋門都不敢出。他也因此憎恨吹嗩吶的陳老牤子,見了他會啐一口痰。陳老牤子很生氣,說:“我鬍子都白了,那些老狗見了我都得給我蹭蹭褲腳,你一個做晚輩的,憑什麼吐我?”花牤子帶著哭腔說:“誰讓你把嗩吶吹得那麼響呢!”

花牤子振作起來,是由於電的到來。他歸來的第四年,由政府出資,把深井鄉的電,引向與它毗鄰的三個小村:三面村、落雁嶺和青崗。這三個村的農民得知這個訊息後,歡天喜地。電線杆一根根地在大地上豎起,它們就像一排佇列整齊計程車兵,雄赳赳地挺進小村,給黑暗中的人們帶來光明。以往人們照明,使的是蠟燭和油燈,這瘦弱而貧瘠的光顫顫巍巍的,坐在燈下做活的女人,常嫌那光傷眼睛。而且燭光和油燈的光都像沒魂兒的人似的,沒力氣把屋子的每個角落都照亮。電卻大不一樣,它能讓滿室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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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花?子的春天(3)

雖然青崗通的不是國電,而是鄉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