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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傍晚,易芳亭和桂園正在舉哀。

室內太熱,我出了一身汗,一口氣喝下已然涼透的奶茶。史易珠拈起寫好的最後一張筆錄,輕輕搖晃,修長潔白的五指在火光下宛如白玉。一股潮溼的墨香撲面而來:“姐姐最是斷案如神的,這一次恐怕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我撫一撫額上的汗意:“我倒希望無用武之地,難道必得查出一個兇手來才好麼?”

史易珠笑道:“姐姐仁慈。”說罷俯身整理筆錄,將所有紙張都裝入一隻小樟木箱,“前些日子我還來過景園,只這幾日不見,姐姐怎麼這樣憔悴?”

我嘆道:“宮裡多事,能不煩惱麼?”

史易珠道:“若論煩惱,女官之中誰能煩惱得過於大人和封大人她們幾個?姐姐高坐在此,當無憂才是。”筆在清水中一晃,墨跡如纖雲捲了又散。我換過一支筆,不理會她。史易珠恍然道,“我知道了,姐姐莫不是又要殫精竭慮地救人?我勸姐姐別再費這個心了。三位公主和皇太子暴斃,絕非姐姐一己之力可以救下來。”

我苦笑道:“如此,我倒真希望自己能查出個兇手來,有了這兇手,錦素她們就有救了。”

史易珠接過綠萼的茶,嘆道:“姐姐仁心太過,就是喜歡這樣為難自己。”

我浣過手,低頭吹著滾燙的奶茶。只聽史易珠又道:“我有句話要勸勸姐姐,不知姐姐可願聽麼?”

我笑道:“妹妹勸我的話,我幾時沒有聽過?”

史易珠道:“那我便說了。姐姐以為,咱們女子最引以為傲的是什麼?”

我一怔:“容貌?”

史易珠搖頭道:“不是容貌,而是——年少時的容貌。”

我失笑:“妹妹是要與我說‘白馬非馬’麼?”

史易珠道:“若論思辨,我不敢和姐姐比。我只想說,姐姐美貌,當趁此青春年少,好生妝扮,善加保養才是。須知女子的容貌如秋後的草木,一夕而落。精心養護,猶嫌不足,況且像姐姐這樣糟蹋的。”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素白錦襖,笑道:“並非我不妝扮,這會兒有喪事,怎麼妝扮?”

史易珠道:“勞其心以至於形,姐姐還要放寬心才好。古人云,‘當其得意,忽忘形骸’'10'。姐姐並沒有得意,怎麼卻‘忘形骸’了呢?”

史易珠話中有話,我不便介面:“妹妹的話,我記下了。”說罷看了一眼芳馨,芳馨連忙走上來道:“二位姑娘該用膳了。”

一時飯畢,我和史易珠將丫頭們都遣了出去,依舊捧了茶說話。從案情談到當今的情勢,史易珠道:“有一句話,自昨天進園子,便想問姐姐許久了。姐姐莫要嫌我唐突才好。”

既已談到當前的情勢,我自是明白她要問什麼:“姐妹之間,妹妹只管問。”

史易珠好奇道:“如今太子新喪,天子只剩了弘陽郡王一個兒子,日後入主春宮,自是大有希望。不知姐姐可曾想過?”

第四章 吐珠於澤

一個死去的太子所留下來的最寶貴的遺產,並不是他的忠孝、仁義、聰慧和勇敢,而是他身後那個空下來的太子寶座。在他死去的那一剎那,他與他的這個身外之物相比,便什麼都不是了。

我不動聲色道:“有生於無,實出於虛。希望於虛空中生來。”

史易珠道:“請恕妹妹愚鈍。”

我漫不經心地吹去茶末,淡淡道:“陛下春秋鼎盛,自是不愁皇嗣。日後皇嗣一多,人人都大有希望。人與希望可不是都自虛空中而生麼?弘陽郡王不過是廢后之子,我也沒有想得那麼長遠。”

史易珠笑道:“姐姐這話也就差了。弘陽郡王如今是長子,又深得陛下的喜愛。雖說是廢后之子,豈不知有魏明帝曹叡麼?”'11'

我嘆道:“明帝有四輔'12'擁戴,弘陽郡王如何比得?”

史易珠道:“皇儲之事,天子一言而決,又何須人望?”

我笑道:“既是一言而決,妹妹問又何益?”

史易珠一怔:“其實我想問的並不是這件事。”

我搖頭道:“妹妹九曲心腸,這我又不懂了。”

史易珠道:“姐姐的聰慧聞名朝野,陛下又素來喜歡知書達理、心思機敏的女子。若有朝一日嫁入宮中,誕下皇子,自也——‘大有希望’。妹妹斗膽,請問姐姐一句,到那時,不知姐姐的心會向著誰?”

我大笑,嫁入宮中也就罷了,這皇子必是永遠泯滅於虛空之中了。史易珠愕然:“姐姐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