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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的是開始吃不下,經常噁心。在街上,只要看見有油腥的食品,就頭暈,想吐。肚子餓,卻不敢吃,吃什麼吐什麼,只能喝白開水,衝下小半個饅頭就足夠,不能再多吃了。二個月內,我瘦成了皮包骨。

我想我是支撐不下去了,只有去看醫生。一位老醫生摸了我的脈,稍稍檢查了一下,就問我上個月來月經是什麼時候?

他的大褂,一片白色拂過我的眼前,我搖了搖頭。

“多久了?”他眼光馬上變了,鄙夷地盯著我,花白頭髮的頭快昂得往後折過去了。

我低下頭心算,一個多月,不對,早過了兩個月。我的聲音吞吞吐吐,“大概二個月。”這的確是我未想到的,我緊張加害怕,額頭上沁出汗珠。

“你才十八歲,”他轉頭看著病歷卡,搖著頭說道。他提起筆想寫字,想想又擱下筆,向我說了二個字。

我是怎樣走出那個房間?我不知道。中醫院大門只有幾步又寬又長的臺階,我站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一動不動,“未婚先孕”!從來,在我從小所受的教育裡,比任何罪惡更恥辱,比死亡更可怕,我真想一頭向行駛過來的公共汽車撞去,就在這時,一輛小車刷地一下停在面前,是送病人進醫院的。我還是沒動,車玻璃映出我的模樣,那絕不是我。於是我走到車前鏡邊,看清楚了:臉生了層霜似的灰白,頭髮鬆散,脫落了不少,眼睛凹下去,出奇地大,不知是由於妊娠反應或是其它什麼原因,兩頰出現了斑點,老年人才有這樣的斑點,我看不下去,掉轉過頭。

我不能死,我必須活,我的生命本不應該存在於世上,我不能結束自己。並且,我才剛開始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生活,我和歷史老師一上床就懷孕,僅一次就有了小孩。

母親當初懷我恐怕也是這樣,一和男人睡覺,就懷上孕,她和袍哥頭是這樣,和我生父是這樣,莫非我繼承了母親特別強的生育能力?是我們母女的基因如此,還是越貧窮的女人生育能力就越強,大自然給我們格外補償?飢餓的女人,是不是自然就有個特別飢餓的子宮?母親當初也想把我打掉,但最終還是生了下來。

這麼說,我是不想要這小孩?

這念頭一冒出,就讓我吃了一驚。這是他的孩子,最好是個男孩,我希望是個男孩,長得和他一模一樣,貌不出眾,平平常常,但不要他那種近乎藝術家的神經氣質,不要寫詩,也不要會畫一點畫,不要沾上他父親的任何命數,也不要學我幻想能寫小說,夢想成為一個作家。讓他成為一個最普通的人,越普通越滿足於生命,越容易獲得幸福。

我自己連基本的生存保障都不具備,更談不上可靠的安全幸福,我能保證肚子裡的孩子健康長大?

不用裝傻了,我正在想法逃脫這個世代貧窮痛苦生活的輪迴,為此目的,我必須傾注全部身心,決不能有任何拖累。一旦要孩子,我必須馬上為他找一個新的父親,將將就就成家餬口,我為之所作的努力不就全白費了嗎?孩子會毀了我的一生。

又將是一個沒父親的孩子!無論我多麼愛他,生活也是殘缺的,這個社會將如不容我一樣不容他,從我自己身上就可以看到他痛苦的未來。總有一天,我不等他問,就會告訴他,關於他父親的一切,包括我。那時,他會仇恨整個人類整個世界,就象我一樣。孩子有什麼過錯,要來承擔連我也承擔不了的痛苦?

下這個決心的時候,我才突然明白,我在歷史老師身上尋找的,實際上不是一個情人或一個丈夫,我是在尋找我生命中缺失的父親,一個情人般的父親,年齡大到足以安慰我,睿智到能啟示我,又親密得能與我平等交流情感,珍愛我,憐惜我,還敢為我受辱挺身而出。所以我從來沒有感到歷史老師與我的年齡差,同齡男人幾乎不會引起我的興趣。

但是,三個父親,都負了我:生父為我付出沉重代價,卻只給我帶來羞辱;養父忍下恥辱,細心照料我長大,但從未親近過我的心;歷史老師,我情人般的父親,只顧自己離去,把我當作一樁應該忘掉的豔遇。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父親。它不會向我提供任何生養這個孩子的理由,與其讓孩子活下來到這個世界上受罪,不如在他生命未開始之前就救出他。

2

第二天,我起了個早,到市婦產科醫院門診排隊掛號。那個傾斜的小馬路是卵石鋪的,從大馬路上分岔繞向醫院,很陡,實際是一條不寬不窄的巷子,路兩旁排滿了小吃攤水果攤,摩托、滑桿與行人擠成一團。

雨飄了起來,街上頂塊布、報紙的人在奔跑,雨點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