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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中國現代文學館雄心勃勃地計劃出版第二批、第三批臺灣作家的作品,甚至名單都和林海音商量了,但一九九六年底林海音病了,這件事也就暫時擱了下來。舒乙表示,林海音不但充實該館館藏,也是向大陸推介臺灣作家的重要橋樑,文學館的同事都非常感念,每次有訪者到文學館,他們都會提及這段情誼。

2。畫下完美句點

一九九五年初,林海音開始著手結束成立了二十七年的純文學出版社。那年她七十七歲。她曾說過:“我要工作到最後一分鐘!”但現在覺得力不從心。

有人建議,建立聲譽與招牌很不容易,要累積多少年才能在讀者心目中、在社會上站穩腳步,“純文學”的金字招牌可以轉讓、出售。也有人建議,“純文學”庫存那麼多書,可以折價出售;已經買斷的版權,可以讓售。可是林海音沒有這樣做,她一向說話快人快語,做事幹脆利落,現在要結束她一生的最後一個事業,也絕不會拖泥帶水。

她發信給圖書館、學校、慈善機構,把庫存的書一批批捐贈出去,她表示:“我們不是倒閉,是結束。”單隻對圖書館就捐贈了八萬本。她也與在“純文學”出書的作者聯絡,無條件把版權送還給原作者,而且把存書上百本地免費附送。許多作者過意不去,他們說,“純文學”當初出版這些書時已經付清了版稅(“純文學”一向是預付版稅,每一再版就把該版全部版稅結清,即便還未銷出),現在反而免費得到這些書,實在是“無功受祿”。不過林海音仍然表示:“既然是結束,就不再營業。我只送,不賣。”

另外,她更考慮到,各地書店裡尚在出售的“純文學”書籍。她的辦法是,書店可以向“純文學”換取所需,因為一旦出版社不再有人上班,書店也就不再有機會得到自己需要的書了。最後剩下的事,就是處理賬務、稅務,並付清所有的印刷、紙張、裝訂廠等費用,這些事情陸陸續續進行了一年才真正結束。

把一手創辦的事業結束,令人不捨,有的人怕傷心,情願交給旁人去處理,但林海音不假手他人,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親手結束,為“純文學”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文友、出版界、純文學員工,甚至讀者和新聞媒體,對純文學出版社要結束,感到不捨、傷感,但林海音總是微笑地說:“這也沒什麼,總要結束的嘛!何況過去投注在出版社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今後我要以更多的時間寫作和閱讀,因為寫作才是我一輩子的愛好。”當時七十七歲的林海音,在“純文學”結束的最後一天對同仁說:“以後我們還是能做些事,我們將來可以光出版兒童書,比較簡單。我以後要全心為孩子寫些東西。”

“純文學”結束前,她找來《民生報》文化版的徐開塵小姐,告訴她這件事,算是對社會公開的交代。第二天,《民生報》文化版刊出:《純文學即將走進歷史》,文中最後寫道:“……她說,周圍友人、出版社工作人員比她還難過,但她並不傷心,可能是急於擺脫這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真希望明天就不用來上班。’想到以後所有的時間都屬於自己,林海音不再眷戀過去。她的先生何凡說過:‘在蒼茫的暮色里加緊腳步趕路。’她覺得未來更值得期許。”

純文學出版社的結束,使得文學書籍全盛時期的“五小”成為歷史名詞。在文學書籍最風光的時代,“純文學”、“爾雅”、“九歌”、“大地”和“洪範”這幾家專門出文學書的出版社自稱為“五小”。“五小”以前在出版界是親密盟友,文學市場式微後,彼此也互相鼓勵、打氣。“純文學”的結束,不只是一家出版社的結束,也代表著純文學性市場的萎縮,這一點使許多人感傷。

“純文學”的收場乾淨利落,使作家不損失版稅並取回版權;印刷廠、紙行不受拖欠,這是林海音的風格。然而,結束“純文學”,林海音真能如她自己說的“這也沒有什麼,總是要結束”這樣豁達嗎?在長達一年的結束期間,林海音仍然每天去“純文學”上班,看著日漸搬空的倉庫,撐著精神工作,那是一種煎熬。

有一次女攝影家王信去“純文學”看她,然後兩人一起坐車回家。這些年,她每天從東區的住家到城南的出版社上班,每天都要經過她喜愛的仁愛路,雖然時空移轉,仁愛路已經不像一九四八年她剛回臺灣時那麼好看,但是聳立的椰子樹還在,這些聳入藍天,南國風味的椰子樹,曾給初返故鄉滿心憂愁及思念的她,帶來踏實與安定。可是那天走過仁愛路想到前塵種種,她心中百感交集,突然說:“王信,我好想哭!”王信心裡明白,就說:“林阿姨,那你就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