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郄興高采烈的說道:“方才被巡捕拉去的一個人,也是好好人家的子弟。祇因抽上幾口鴉片煙,跑到洋街上來,到這煙間裡面開了一隻燈。後來還帳的時候,拿出一個小洋夾,卻放著兩角洋錢,拿來交與堂倌。堂倌說不出嫌他錢少,面上就裝著不願意的樣子。再把角子細看,卻是奉天省造的,就要拿去掉換。但這小洋夾裡沒有第三角洋錢,祇得嘴裡說道,奉天不是中國的省分麼,你倒不要他起來?吵了一回,這堂倌就喊了巡捕,拖出來拉到巡捕房去了。巡捕果然強橫,這鴉片煙有何好處?要去吃他則甚?弄到如此狼狽,不知他懊侮不懊悔?”子厚道:“堂倌的權力,洋街上竟大到如此。”這人道:“不是堂倌的硬,開煙間的人,說在洋人處做過細崽,會說幾句洋涇說話,同巡捕頭腦也有些認識,所以他們的堂倌,也靠了些些洋勢,就耀武揚威的做起事來。”
兩人講得起勁,那郭丕基餓得難受,將子厚的衣裳拉上幾拉。子厚覺著,就與這人告別。一路行來,沒找著個點心店,看見一個山芋擔子,買了二十錢山芋吃了。一頭吃,一頭說道:“我明天是要回家去了。”子厚道:“不是你要到江陰去嗎?”郭丕基道:“不去了,不去了。我本是要到江陰找一個人,這才出家門口四十里地,就是這個樣子。若再走遠些,我還有命嗎?況且,出門也要取個吉利,這種不吉利,還不如回去好。”子厚道:“那也不然,有正事總是要辦的。我還要到廣西去呢,這路不更遠了嗎?”郭丕基道:“我這人真糊塗,也沒有問你到廣西去做什麼事?”子厚道:“我是一個知縣,因為要到廣西去請諮文引見,這才要去。”
郭丕基驚駭道:“原來是一位大老爺,我還不曉得。我請教大老爺一聲,怎樣就可以做知縣呢?”子厚道:“有好幾種不等,並不一樣。”郭丕基道:“請你老人家說給我聽聽。”子厚道:“有的是中了進士,放的知縣,叫做即用知縣。這一班從前是極好的,所以叫做即用,後來各省人多,也壓下班去了。有的是中了舉人,三科之後,挑選一個知縣,這叫做大挑知縣。有的是拔貢考二等的,叫做拔貢知縣。有的是優貢考一等的,叫做優貢知縣。有的是打仗有功,或是出洋,或是辦河保舉的,這叫做勞績知縣。有的是銀子捐的,叫做捐班知縣,這些名目多著哩。”郭丕基道:“譬如捐的,要多少錢?”子厚道:“統通在內,也得四千銀子。”郭丕基道:“很上算。我看見我們江都縣的老爺出來,坐著四人大轎,前擁後衛,打著鑼,開著道,又是紅傘,又是街牌,他坐在轎子裡自在得很,很羨慕他。聽說他做一年,有好幾萬的銀子呢。照你這樣說,那不是幾十倍的利錢麼?”子厚笑道:“他是實缺,我那裡能夠?我們是候補,到了省,不知還要等多少年哩。”一路說說笑笑,早到了棧房。子厚便辭了郭丕基,自己回到船上。家人已打聽得,明天有招商局的輪船,子厚便招呼歸著東西。到了明日,便搭船到上海,取路往廣西去了。
要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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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信鸞仙大府護飛蝗 全蟻命進官乘餓馬
虞子厚別過了郭丕基,搭了輪船到上海,由上海搭船到了廣西。那時候,舒軍門那裡的文案已是請定了人,便也無所牽扯。子厚等到了諮文,重複折回京城,辦到省書,部辦亦沒得別的說了。引見下來,仍舊按著舊路到漢口,岔往四川去。
這四川省,是西省的一個大都會,人煙輻輳,商賈駢集,十分熱鬧。子厚心裡十分歡喜,忙忙找了寓處,安頓好了行李,就去找了長班。第二日一早起來,上院稟見,卻看見官廳上悄悄地,沒一個人。子厚一時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等了一回,家人早已拿了手本回來說道:“履歷收下,改日再見。”子厚祇得出來,到藩、臬、道、府各衙門去稟到稟安。也有見的,也有改日再見的。接著又是拜客。過了一日,依舊上院,還是不見。子厚初到,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接二連三去了六七次,總不傳見,子厚急了。這時候,也就有幾個認識的同寅,子厚問了仔細,才曉得制臺是輕易不肯見人。有公事及差缺的事,都是制臺傳了藩臺去招呼,藩臺也是不耽肩,不論大事小事,都要去請示辦理。制臺怎麼說,他便怎麼辦。
制臺在簽押房的裡間裡,又收拾了一間淨室,陳設甚是精雅。當中供一位呂祖的像,又請了一位呂鬍子值壇,凡有一應公私事件,以及命盜等情,均請呂鬍子扶乩判斷。因為乩文上的字不認得,呂鬍子是自稱幾十代的子孫,從幼學會乩文,所以制臺慕名去請了他來。譬如,外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