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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樓梯口露出一個腦袋,頂門剃光,餘下的頭髮編成髮辮,來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胡人,等他走到裴青床前,後面又上來兩個披髮左衽的胡人,最後一人手裡拿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領頭一個一手按在胸口,向裴青鞠躬,一邊用生硬的漢語一字一字說:“請郎君和我走。”

裴青打量他們,“唔”了一聲。最後那個人走上前,展開手裡的東西,原來是一件白狐皮袍,披在裴青身上。裴青奇道:“這就走嗎?我下不了床。”

那人繫好皮袍,便背過身蹲下,示意裴青上來。裴青想了想,不知道他們與先前的小和尚是不是一路的,便道:“你們別為難那個沙門。”

會說漢話的胡人愣了一愣,點點頭道:“是。”

裴青被人揹著下了樓,彎彎曲曲的樓梯幾乎將他轉暈了,他沒想過原來自己住在這麼高的地方,等最後出去了,他從皮袍底下轉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中,一座巍峨的古塔直插入雲霄,依稀看得見樓頂的微弱燈火,像星星一樣在空中閃爍。

他出了塔便被塞進一輛馬車,車廂裡鋪著厚厚的毛氈,四角掛著夜明珠,他想自己半殘之人,如今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不如既來之則安之,便放寬了心靠在車壁上昏昏欲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覺得車廂一晃,馬車停了下來,有人在車壁上輕釦了扣,一個聲音問道:“郎君醒了嗎?”卻是個年輕女子。

裴青應了一聲,車簾被掀開,刮進一陣寒風,不由打了個寒戰。又被人揹下了車,走過幾進院落,前面有人打著燈籠,黑夜中看不真切,只聞得到空氣中各種花木的清香,想必是個不俗的地方。走了一會來到一個寬敞的大院中,堂屋門開著,燈火通明,門口等著一位胡衣胡服的少女,看見人來立刻迎過來。

房子中等大小,一連三間,外面是客室,中間是書房,裡面擺著一張臥榻,都用珠簾隔開。書房牆上掛著一帖字,用的是行草,婉轉流麗,寫著幾句詩:“書當快意讀易盡,客有可人期不來。 世事相違每如此,好懷百歲幾回開?”地下鋪著青石板,燃著地龍,牆角一個博山爐,冒著嫋嫋白煙,桌上汝窯花瓶插著幾枝不知名的花,蜀錦吳繡,更是滿目皆是,裴青一瞬間還以為時空錯亂了。

他重傷之下不易移動,因此推測自己還在邊境附近,也許是在浮水城,只是並沒有聽說浮水城裡有這麼高的佛塔。他看著這三間精舍,也不是北方尋常人家能夠居住的。

兩個婢女服侍他在廳前坐下,端上茶水點心,上好的青城雪芽,玫瑰百果糕,欖仁擘酥卷,芙蓉珍珠餅,蜂巢蛋黃角,吃食用度都與淦京一般無二。婢女早就放下厚厚的簾子,遮住屋外的寒風,他喝了茶,吃了餅,閒極無聊,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皮袍,一色的雪白,連根雜色的也沒有,毛都有三寸餘長,有風過便會微微卷曲拂動,他心裡想這要多少狐狸的毛才能拼起來。

正在百無聊賴之中,忽聽廊上傳來腳步聲,一婢開啟門簾,進來兩個人,一人紫羔皮袍,牛皮靴子,褲腿掖在靴筒裡,隨意扎著頭髮,一人天藍色絲綿長袍,外面披著大氅,頭戴玉冠,兩人身上都有些薄薄的雪花,入屋即化。

已經開始下雪啊。裴青心裡想。

那兩人一起走過來,其中一人裴青倒是認得,是曾經出使大周的蕭寧,另一人看著比他更為年輕,蕭寧喚他“十六”。

“侯爺,十六精通醫術,請讓他為您診脈”蕭寧道。蕭十六已經走上前單膝跪下,手裡拿著一塊青釉脈枕。裴青將手臂從皮袍下伸出來,露出裡面穿著的破舊僧袍,袖子已經磨白。他醒來時身上並無寸縷,是小和尚不知從哪裡撿來的一件衣服讓他披裹至今。裴青不以為意,蕭寧看見了眼神中卻一黯。

“蕭寧,這裡是何處?”他仰面淡淡問道。

蕭寧回道:“這裡是燕京的蕭王府。”

裴青默了一默,原來已經走得這麼遠了,於是又回視蕭寧,他鄉遇故,況在絕域,忽生親近之意,便含笑道:“你手伸出來我看看。”

蕭寧將手平攤到他眼前,裴青見他手指上都是薄繭,心中大是佩服,道:“你很刻苦。彈琴切忌時派,不過要成一家之風格,也是不容易的。”

蕭寧收起了雙手,垂首道:“是。”

“有時太過重視技藝,反而失去琴中之趣。要得手中無弦心中有弦,大雅母音原無須太多掛礙。”

蕭寧眼皮微微一跳,終於忍不住憤憤道:“侯爺說得是。只是侯爺自己又怎麼傷成這樣的?”

裴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