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2部分

十四五的少女面無表情地展覽著傷痕累累的手,冷然的眼中找不到一絲暖意。

新傷疊舊作,終於傷到心死……

季紹佩厲聲:“她日日苦練,十年未有一日鬆懈,你曾這般努力過嗎?吊而啷噹的丫頭憑什麼不費一點力氣就得到‘繡尊’的稱號?”

終於揭開底牌翻臉哩。

卿容容疊起膝上的繡架,蕭索的眼找到小女孩的焦距:“刻意求好,操之過急,便是工匠而非良師了。”

曾這般努力過嗎?

記憶暗角處,藏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機械地拿著針在劣質的綢布上行走,不停地繡,不停地繡……

季紹佩怒斥:“你懂什麼?技藝若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稍有懈怠,便落人千里……”

卿容容打斷她道:“現在的成果,院主滿意嗎?”

滔滔訓徒論嘎然而止,季紹佩被刺中痛處,越發惱得目中幾乎噴出火來:“你不過以新奇取勝罷了,可敢和她比試繡工,看看究竟誰比誰強?”

卿容容收好針線籃,不感興趣地道:“院主想誰強便誰強吧,容容失陪了。”

季紹佩斷未料到有人可如此無視“文繡院”的權威。她氣得臉色發青,冷笑道:“你若自認浪得虛名,不敢與小徒比試,便趁早向辛尚功說清,收拾包袱滾回去,別霸著位子耽誤別人。”

卿容容無奈地收住腳步道:“院主在為難人呢。有這麼容易奴家早就走人了,怎麼三番五次也說不動辛夫人放我回鄉呢?”

她也很想走呢。好想好想小姐,想念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更想親耳聽到天叔保證那沒良心的臭小子的安全。這皇宮規矩多多,動輒便有殺頭之禍,又多勾心鬥角,連個小小繡師都在爭名奪利,無趣得很。

天下第一的稱號這麼稀罕嗎?或者有瞬間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卻給她帶來更多的困擾。又沒有彩金可收,反累得她被鎖在這天羅地網中不得自由,再加上季紹佩之流挑釁生事,令她不勝其擾。若出讓這虛名可讓她回到卿嫿兒身邊去,就是貼錢她也情願。

季紹佩當她以另一種形式炫耀她的重要性,粉臉鐵青地怒哼一聲,帶著她最得意的弟子指袖而去。

想不到她竟這樣虎頭蛇尾的鎩羽而歸,卿容容愕然下忙退了一旁,讓她們透過,詫異的杏眼追著她卷著怒焰的背影,啞口無言。

季院主這番來也洶洶,去又洶洶的發作,到底是為了哪樁?

幾天後,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元豐四年元月十二日,皇宮設長公主婚宴,卿容容成為有史以來首位以宗師身份破格准予出席的平民繡匠,情況特殊到宮廷記載這場盛大的婚宴時都不得不特別提及這件事。

但被賦予這項殊榮而不得不穿上辛夫人幾經考慮後決定的無品級的貴女服出席這場害得她“背井離鄉”的婚禮的卿容容,卻未像宮女們所認為的那樣興奮。

相反的,當她像無頭蒼蠅般身份尷尬地排在皇室貴女中叩見皇帝大老爺,口不應心的恭祝“萬歲萬萬歲”時,心裡至少詛咒了偉大的天子一百句“混帳東西”。

若不是這臭老頭多嘴地贊她的繡藝“天下無雙”,又多事的特別下令“恩准”她出席婚宴,怎會害得她出不了宮,且還令也有份出席這場婚宴的季紹佩愈發對她仇深恨重。

可惜這一生從未曉得看人臉色的萬歲爺一點也不知道她心裡正在狂罵,聽到司禮太監唱名:“卿容容覲見——”時,不是頷首或揮手示意她平身退下,居然饒有興致地將她通身打量了一週,用他老人家被稱讚為“深沉悅耳”或“飽含威嚴”的聲音問道:“你就是卿容容?”

如果她現在抬起頭,就可以瞻仰到普天下至尊之人的“芳容”了。卿容容被這想法誘惑住一秒,隨即記起“直視天子為大不敬,死罪!”的警告,立刻怕死地將腦袋瓜往下埋去,深情的再與地板多親近幾下:“是!”

大概她的頭與地面痴纏得過了頭,權力大得隨隨便便就可要人性命的皇帝的聲音裡竟帶上笑意:“頭用不著那麼低,抬起來讓朕看看。”

要不要先推一句“奴婢不敢”等他說“朕賜你無罪”時才按他的話做?卿容容努力地想了想,腦袋搶在答案前面抬了起來,於是念頭又轉到了皇上的臉蛋上了。

他要她抬的頭,眼珠子不小心動一動不會掉腦袋吧?很寶貝小命的繡法尊師謹慎地向上偷瞄,一向自詡“目光如炬”,在這時卻鼠目寸光地除了一片燦爛的明黃色以外什麼也沒看見。

啐,真是無膽鼠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