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出去,她忽然知道之前齊鑑來這裡談的是誰的事情了。
陳皇后沒死,這又是一件不知道是福是禍的事情了。
出去之後,陶氏沉默地給小安世整理衣衫,張安世也不哭了,他跟自己的母親一樣沉默。
“娘,那位夫人是誰?”他問了一句。
陶氏道:“你父親的朋友。”
“她長得很好看。”張安世又這樣說了一句,“不過還是我娘最好看。”
陶氏終於禁不住他這樣說,笑了出來,一按他額頭:“鬼靈精,你爹他怕是聽見你哭了,不過夫人在,他大約也不敢訓斥你。”
張安世一下瞪大了眼睛,好像很驚訝:“那位夫人這麼厲害?”
陶氏還是笑,摸了摸他的臉:“那位夫人是很厲害的人,是你爹的……”
什麼呢?
朋友嗎?
可是她知道——昨日,張湯徹夜未眠,書房裡的燈亮了一夜,早上什麼東西沒吃便去上朝了。
陶氏想著,還是給做點東西端進去吧,上朝之後遲遲未回,現在才回來,估計是餓著的,朝中事忙也不能虧待自己的身體。
於是她牽著張安世到僕人那裡去,對他道:“你去看書,一會兒我給你帶吃的來,你爹他難得回來一次,你可不能淘氣啊。”
張安世用力點頭,卻在陶氏走的時候問道:“要是爹以後也每天回來就好了。”
陶氏忽然覺得心中酸澀,卻強忍了這感覺,去下了廚。
廳中,陳阿嬌與張湯隔著一張漆案坐著,看到張湯那沉沉的表情,陳阿嬌大抵也猜到劉徹是要幹什麼事情的。
劉徹小時候淘氣得很,當了皇帝不能任性胡為,怕也拘束得很。
不過一開始就談那麼沉重的話題似乎不是很合適,陳阿嬌很自然地說起了張安世,“我看著張安世好像很怕你,你這做父親的,便冷麵嚴心到了這地步了嗎?”
陳阿嬌不說還好,一說,張湯眼底就結了一層冰,他心裡不舒坦,可是陳阿嬌是不知道的。
他冷淡道:“男孩子不能慣著養。”
“話也不是這麼說,他都不敢怎麼跟你說話了,小孩子哭哭也是很正常的事兒,想來是不需要多在意的。”尤其是張安世,這孩子以後可是名臣啊!
她想到這一茬兒,就感嘆極了,張安世他老子才應該是名臣的典範,只可惜……
袖中揣著一封竹簡,陳阿嬌終究還是準備談正事兒。
張湯也這樣想,他不想跟陳阿嬌談自己的家事,這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就像是有一張網將自己困鎖住了一般。
“夫人此來——”
陳阿嬌接上,道:“有要事。”
隔著一張漆案,兩個人都是正襟危坐,張湯從一旁的水壺之中為陳阿嬌倒了一杯水,陳阿嬌忽然說道:“我那邊有好茶,改日也叫人給你送些來吧。”
這話是前後不搭調的,可是張湯沒有任何的反應,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整個人還是那種刻板乃至刻薄的模樣,沒有人能夠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妖戾。
酷吏也好,奸詐也罷,忠君,直臣,狠辣……
都通通與他無關,他只是怎麼想就怎麼做了,與別人相比,他不過是多了個冰冷的殼子,讓別人不能一眼看出他內心的慾望和狡詐來而已。
“如此,多謝夫人。”
陳阿嬌看他那表情波瀾不驚,接過了他端來的水杯,卻沒有放下,而是握著那水杯,嘴唇一勾:“他怎麼處理的?”
張湯繼續給自己倒水,在宣室殿說了那麼多,早就口乾舌燥,一杯水正好合適,他早知道陳阿嬌要來問訊此事,只是搖頭了一下頭,卻轉過眼看她,眼神淡淡:“夫人來這裡,已經錯了。”
“他要除你,現在你已身首異處。”
言下之意即是,現在陳阿嬌來找他,就算是被劉徹的眼線知道,也根本無所謂。
他還是冷酷的帝王,時刻要為帝王霸業著想,什麼人該死,什麼人不該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更何況——張湯是救了自己,要下詔誅殺或者迫害一個救了自己的人,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張湯又是他左膀右臂,自斷臂膀之事,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劉徹也許會秋後算賬。
“夫人來此何事?”
張湯又問了一遍,現在他很不希望看到陳阿嬌,也許她走了,自己就能夠想出所有事情的解決方法了。